第二百五十四章 登船(月初求票!) (第2/2页)
仇落笑道:“就得十两,每人十两!而且今夜都上船,我宴请诸位,好酒,不醉不归才——”
他回过头来,嗓子忽然噎住,整艘小船都寂静了。
雁坞坞主回来了,他从大船落下来,正立在他们船头,连一丝摇晃都没有激起。这位水豪脸上落拓且苍白,散发和衣衫都湿哒哒的,他没什么神色地看着他们,好像疲劳得无以复加。
“你们是最后一船遇到水主的。”仇千水微哑道,“人都在这里吗?”
“……在,在的,爹。”仇落犹豫着站起来,“有什么事——”
“都关起来吧。”仇千水看着他,低哑道,“叫你跟着小荆的船……为什么总要自己乱跑呢。”
仇落一时莫名遍身寒冷,他从没在父亲嘴里听过如此悲伤的语气,却又掩盖在沉重的疲劳之下。他一时哽住,伸手想要说些什么,但仇千水一跃而上,那袭湿塌塌的衣衫已回到大船上了。
十来个佩刀的汉子围逼上来,他们小臂精壮得像是铁铸,船上每个人都赤手空拳,一身薄衫,尤其在这时更能感知到那腰间铁刃的可怖与沉重。
赵宝脸色苍白地站起来,已被一柄刀逼住咽喉,汉子将他反臂一拧,压在大船的外墙上,用麻绳紧而死地勒住了他的腕子。
赵宝痛叫起来,仇落仿佛一下被惊醒,怒声道:“你们干什么?!住手!”
这几人分明也是雁坞麾下,却好像根本不认得这位少主。三个人将他扼住,在真正冷酷的身手面前,仇落的每一次反抗都被轻而易举地摧毁,几人卸了他的右肩,没有给他麻绳,而是上了铁枷。
剩下的人全都如是,三叔有一点修为,就套以铁枷,朱六和小七丹田没有开脉,就两手反后绑了死紧的麻绳。
顷刻之间刚刚还一派轻松的氛围被击毁,仇落不停地怒喝,几个渔家后生则惶恐而茫惑,但无论什么样的反应都没有得到反馈,他们被压着到了大船上,然后下了甲板,到一铜墙铁壁的极深处,被推进了一个宽大无物的牢房。
铁门咣当一声阖上,然后沉重感的落锁声,脚步就此远去。
铁门内黑暗而寂静,没有一个人说话,短短一天里生死跌宕,屡屡的突变似乎已击穿了人的感受。
过了好半天,角落里才响起一道变调的呜咽,不知是赵宝还是二毛,只哭哑而断续:“我们是不是……是不是不该点火啊……”
他说的是船上点香的事,没人应答,过了许久,三叔低声道:“不点咱们早死了,别哭了。”
但哭声还是止不住,仇落倚在铁门旁,他刚刚挣扎得最激烈,披头散发地抵在铁门上,过了良久,他呆呆低哑道:“我知道了……”
他嗓子好像一时噎得发不出声音来,腔道被恐惧掐得死紧,半晌才漏出一缕声音:“是‘他’在这条船上。”
没有人问下去,但他自己已控制不住语声了:“是的……是的,他坐镇在这条船上,所以雁坞就变成这样……冷酷无情、绑人、杀人……都跟吃饭喝水一样。爹爹……爹爹也成了傀儡……只会听命行事……”
赵宝没听懂,但他捕捉到了最后一句,以为听到了梦话:“雁坞……仇坞主他不是宗师吗?是涝水河上唯一的宗师,他怎么……成听命行事,听谁的命令?”
但仇落没有答他,只轻轻摇了摇头,头抵铁门喃喃道:“他想……他想干什么呢……为什么要把我们关起来……”
这时门外传来一道脚步,一人举着烛火下来了,离得近了辨认出来,正是那位荆堂主,腰间佩剑,手里拿着纸笔。
“受坞主令,来问询事情首尾。皆如实而答,但有遮掩,拿命来偿。”荆堂主声调漠然,“我点问之人相答,余者不可有所动作。”
“仇落,你们是何时遇水主?”
“……辰时,约辰时半。”
“遇时,水主行进方向为何?”
“不、不清楚。”
“鳞片方向如何?”
“……北,它是往北走。”
“往北走?”
“嗯。”
“但我们没在北边遇到它……少坞主。”荆堂主瞧着他,轻声道,“那就是问题所在,咱们把水主弄丢了。”
仇落遍身一悚,张张嘴不知说些什么。
“所有遇到水主的船,都消失了,一共四十七条……上面二百九十五个兄弟,都没再回来。”荆堂主低声道,“我去复命了……一两刻之内,上使会传唤你们。”
仇落神色怔怔,在这一瞬间,他一下理解了父亲脸上那种伤疲与落拓,一时好像连恐惧都丢失了,他沉浸在二百九十五这个巨大的数字里。
原来水主离开了,那两艘船、其他的船并不是和他们一样脱离险境。
难道他们活着出来了,反而还有罪吗?
继而他更寒冷地想到——所以开船出去的人,性命就一文不值吗?就只用来指示水主的动向?!
这时候怒火完全盖过了恐惧,他猛地一头砸在铁门上,声音震响在牢里。
牢里响起摩擦声,裴液挪过来,低声宽慰道:“消失了不一定是死去,别太着急。”
“你……你不懂,朱兄,你不懂他们的作风……”仇落痛苦道,“差事若没办好,‘他’一定会要不计代价地继续投入。拿帮里兄弟的性命,去追水主的行迹。”
他又想起身旁之人的救命之恩:“朱兄弟,你放心,你们几个是无辜之人,我……我一定尽力放你们离开——你,你们都记着,今日下午是我握珠跳水的,和朱兄弟无关。”
裴液瞧着他,轻轻挤了挤他肩膀,低声道:“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仇落茫然:“朱兄弟,你说什么?”
裴液小声道:“刚说的话,你又忘了——身是燕人张翼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