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9、陈记涮烤出事儿 (第1/2页)
“光阳叔!坏菜了!坏大菜了!咱…咱库房让耗子给端了!”
陈光阳正看着程大牛逼封坛的手猛地一顿,老爷子浑浊的老眼也瞬间锐利起来。
陈光阳眉头拧成疙瘩,转过身,脸上那点因新药酒而起的兴奋劲儿荡然无存:“慌啥?柱子,把舌头捋直了说!耗子能端了啥?”
王海柱扶着门框,呼哧带喘,油乎乎的围裙上沾着几点可疑的污渍。
额头上的汗珠子亮晶晶的,眼神里全是如天塌了一般的绝望:
“羊!咱冻在库房那七只整羊!全是从内蒙那边弄来的上等倒嚼肥羊啊!全他妈让耗子啃了!
啃得稀烂!没一块囫囵肉了!这他妈眼看就元旦,正是上人的时候,可咋整啊光阳叔!”
他急得直拍大腿,声音都劈了叉。
“七八只全废了?”陈光阳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窜上来,比窗外的腊月天还冷。
陈记涮烤如今招牌就是靠着那口内蒙倒嚼羊的独特鲜嫩劲儿呢。
用本地普通羊糊弄?那跟自砸招牌没两样!
宫师傅那关就过不去,更别说那些吃刁了嘴的老主顾。
“走!看看去!”陈光阳二话不说,裹紧棉袄就往外走,把作坊里紫电穿云的药香和程大牛逼心疼的嘟囔全甩在了身后。
沈知川和程大牛逼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脸上的凝重。
陈记涮烤后院,专门砌的砖石冻库门敞开着,一股混合着血腥、羊膻和浓重老鼠尿臊气的恶臭扑面而来。
昏黄的灯泡下,景象惨不忍睹。
原本码放整齐、裹着油纸的七只冻羊,此刻像是被一群饿疯了的野兽蹂躏过。
油纸被撕扯得破烂不堪,裸露的冻羊肉上布满了密密麻麻、深浅不一的啃噬痕迹,有的地方被掏出了大洞,露出里面冻得发白的肉茬和骨头,污秽的爪印和排泄物遍布其上。
几只肥硕得不像话的老鼠尸体僵硬地躺在角落里,显然是被冻库的低温留了下来,但更多的早已逃之夭夭。
王海柱指着这惨状,眼圈都红了:“后墙根儿不知道啥时候被掏了个大洞!这耗子成精了!专挑好肉啃!光阳叔,这…这肉别说涮了,喂狗都膈应啊!”
陈光阳蹲下身,用根木棍拨弄着一块被啃得稀烂的羊腿肉,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捻起一点冻硬的碎肉渣,凑近鼻子闻了闻,除了那令人作呕的鼠臊味,属于上等羊肉特有的、那种带着草场清冽的鲜甜底味几乎被彻底掩盖了。
他猛地丢掉木棍,站起身,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关门!库房封死,撒药!”
“关门?!”王海柱一哆嗦,像是被踩了尾巴,“光阳叔,这大节下的……关一天门,损失海了去了!名声也……”
“名声?”陈光阳猛地回头,眼神锐利如刀,钉在王海柱脸上。
“用这耗子啃过的肉,或者拿本地那柴了吧唧的羊肉糊弄人,名声就保住了?柱子,你忘了咱为啥能火?凭的是啥?是真材实料,是那口别地儿吃不到的鲜灵劲儿!砸招牌的事儿,咱不干!”
王海柱被他看得低下头,使劲搓着手:“那…那咋整?内蒙那边,老主顾说了,最快也得十天!这十天……”
“十天?等不起!”
陈光阳斩钉截铁。
他环顾着这间弥漫着失败气息的冻库,又抬头望了望灰蒙蒙、压着厚厚铅云的天,一股熟悉的、属于山林猎人的狠劲儿从心底翻涌上来。
他一拍王海柱的肩膀,力道沉实:“柱子,店你先撑着!告诉宫师傅,稳住后厨。羊肉的事儿,我去想法子!十天?用不了!”
“您…您去哪想法子?县里几个屠宰场、肉联厂我都跑遍了,有点好肉早被各单位预定了,剩下的歪瓜裂枣,根本入不了眼!”王海柱急道。
“县里没有,山里有!”
陈光阳眼中寒光一闪,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在深山老林里追踪猎物、一击必杀的猎人。
“我去山上踅摸踅摸大黄羊,那玩意儿可是比内蒙羊还要牛逼!”
王海柱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惊道:“您…您要上山打羊?!
光阳叔,这都啥时候了?眼瞅着要下大雪封山了!山里啥情况您不知道?太悬乎了!”
“悬乎也得去!”
陈光阳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子破釜沉舟的决绝,“陈记涮烤这块招牌,不能砸在几只耗子手里!
更不能在年关最红火的时候给我掉链子!
你在家给我看好摊子,安抚好客人,就说…就说东家亲自去内蒙押运一批顶好的年货羊了,明天正常营业!
店,先限量供应烤肉和特色小菜,火锅主推酸菜白肉锅,用好五花顶着!”
交代完毕,陈光阳不再废话,转身大步流星走出冻库,那背影在王海柱眼里。
像一头被激怒后准备扑向猎物的孤狼,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陈光阳没立刻回家。他开着吉普车,顶着腊月刀子似的寒风,把东风县几个相熟的肉贩子、甚至周边公社的畜牧站都跑了个遍。
结果如王海柱所言,零星有点存栏的羊,不是瘦骨嶙峋的老羊,就是肉质粗糙的本地山羊,跟内蒙倒嚼羊那肥嫩鲜甜的品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供销社主任老张头叼着烟袋锅,摇着头:“光阳啊,年根儿底下,好肉金贵着呢,早八辈子就分完了。你要的那口儿,真没有。等开春吧。”
“等不起!”陈光阳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灭了。
回到家,天已擦黑。
昏黄的油灯下,媳妇沈知霜正给三小只缝补棉袄,见他带着一身寒气进来,脸色不对,忙放下针线:“咋了?柱子那边出啥大事了?看你脸沉的。”
陈光阳搓了把冻僵的脸,言简意赅地把鼠患断供的事说了。
沈知霜听得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天爷!这…这可真是要命了!那你……”
“我上山。”陈光阳吐出三个字,声音平静,却重若千钧。
他走到墙角,摘下那支擦得锃亮、陪伴他狩猎无数、枪托被手掌磨得油润发亮的捷克式猎枪。
又从柜子深处拖出子弹袋,沉甸甸地装满黄澄澄的子弹。
腰后,那把半自动步枪也被他仔细检查了一遍,插进自制的皮质枪套。
锋利的猎刀在磨刀石上“噌噌”几下,刃口在灯光下泛起一道慑人的寒芒。
“这冰天雪地的,眼瞅着要变天,你一个人进山?”
沈知霜的声音带着颤音,满是担忧。
她太清楚冬猎的凶险,黑瞎子沟的伤疤还新鲜着呢。
“不是一个人。”陈光阳把磨好的猎刀插回腰间牛皮鞘。
“带大屁眼子和小屁眼子,还有李铮呢。”
他吹了声短促的口哨,两条趴在灶坑边取暖的猎狗“噌”地立起来,竖着耳朵,眼神炯炯地看着主人,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兴奋的呜咽。它们闻到了出征的气息。
“爹!我也去!”二虎不知何时醒了,光着脚丫子从里屋跑出来,小脸绷得紧紧的。
大龙和小雀也跟了出来,满眼担心。
“滚回去睡觉!”陈光阳虎着脸,“老子是去打猎,不是赶集!大龙,看好弟弟妹妹!”
他又看向媳妇,眼神柔和了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放心,我心里有数。这趟不进老林子深处,就在靠山屯后山那片老桦木林子和向阳坡转转。开春前那阵子,瞅见过有黄羊群在那儿活动。
快的话,明儿后晌就能回来。
家里你稳住,有人问,就说我去市里看新铺面了。”
沈知霜看着他坚毅的侧脸和那双在昏暗油灯下亮得惊人的眼睛,知道劝不住。
这个男人认准的事,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她默默转身,从灶上端下一大盆一直温着的猪肉炖粉条,又麻利地贴了一锅焦黄的玉米面饼子:“吃饱了再走。多带点干粮。”
陈光阳没拒绝,喊来了李铮,爷俩坐下来狼吞虎咽。
滚烫的食物下肚,驱散了寒意,也让他绷紧的神经稍稍松弛。
吃完饭,他和李铮仔细检查了所有装备。
最后,将鼓囊囊的干粮袋和军用水壶斜挎在身上。
推开屋门,寒风卷着细密的雪粒子劈头盖脸打来。
天,彻底黑透了。
铅云低垂,沉甸甸地压在头顶,一丝星光都没有。
风在山林间呼啸,发出鬼哭般的呜咽,卷起地上的浮雪,打着旋儿扑向大地。
一场大雪,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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