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祠堂禁地与窝头情报 (第1/2页)
铁牛被抬进祠堂后,槐树坳的气氛就像一块被水泡透了的破抹布,沉甸甸、湿漉漉,还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霉味儿,压得人喘不过气。祠堂周围,更是肉眼可见地多了几分森严,空气都仿佛凝固成了冰疙瘩。
七爷没有发表重要讲话,也没贴大字报,但村里仅存的几位“德高望重”(或者说,在宗族体系里还有点余威,能当人形监控使)的老头老太,被不动声色地安排在了祠堂附近“闲坐养老”。他们或像老树根一样盘踞在墙根下,吧嗒着呛人的旱烟,烟雾缭绕中眼神却跟探照灯似的;或坐在祠堂对面老槐树下的石墩上,脑袋一点一点打着盹,鼾声不大,但那浑浊的眼珠子总能在你靠近时精准地睁开一条缝,跟装了红外感应似的,不动声色地扫视着通往祠堂那条唯一的小路。那架势,别说大活人,就是一只耗子想溜进去拜个早年,也得被他们用眼神扒掉三层皮。
苏楠试过一次,纯属好奇害死猫(或者害死窝头)。
他搓着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自以为很“进步”的笑容,借口是“找七爷汇报思想,深刻检讨近期的落后表现”(一个他自己听了都想吐的拙劣借口)。刚走到离祠堂那两扇厚重黑漆大门还有十几米远的小巷口,阴影里就传来一声破锣嗓子:
“苏家小子?”
苏楠一个激灵,差点把怀里藏着的龟甲掉出来。只见墙根阴影里,刘老汉像一截枯木桩子似的戳在那儿,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他抬起浑浊得如同老井水的眼皮,目光如同两把生锈但依旧锋利的钩子,在苏楠身上来回刮蹭,仿佛要称量出他几斤几两反动思想。“祠堂重地,”刘老汉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漏气的风箱,“七爷吩咐了,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有事儿?”他顿了顿,吐出一口浓烟,“等七爷他老人家出来遛弯儿再说。”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晚饭吃啥,但那“闲杂人等”四个字和眼神里的冰碴子,比赵铁柱的扣分本还冻人。
硬闯?苏楠掂量了一下自己这二两骨头和对方那根看着就能当打狗棒的烟杆,果断认怂。他堆着笑:“哎,好嘞,刘大爷您歇着,我这就走,这就走…”转身溜得比兔子还快,心里暗骂:“呸!老门神!比赵扒皮家的看门狗还敬业!”
但他苏楠是谁?是能跟黄大仙讨价还价的主儿!硬,的不行,咱来软的…不,来远的!他退到更远处,找了个犄角旮旯,一个能勉强瞅见祠堂那高高翘起的、据说能镇邪的飞檐兽吻的角落。背靠着冰凉的土墙,感受着肚皮的抗议,他再次捧起了那半块冰冷的龟甲,像捧着一个信号微弱的古董收音机。
“龟兄龟兄,给点力,这次不碰硬的,咱就听听墙角,听听就行!”他集中精神,意念如同最细的蛛丝,小心翼翼、鬼鬼祟祟地向着祠堂的方向延伸。这一次,他学乖了,打死也不敢像上次怼牌坊那样直接“摸电门”,只求能远远地“蹭个信号”。
**嗡!**
一股难以形容的、远比牌坊那里更加古老、更加深沉、更加凝练的**阴冷气息**,瞬间如同冰冷的铁幕,笼罩了他那丝可怜的意念!那感觉,就像一头扎进了西伯利亚冻土层的万年冰窟窿里,沉重、窒息、带着一种绝对的、令人绝望的**禁锢**感!仿佛那祠堂不是木头砖瓦盖的,而是一座用整块玄冰雕成的、专门用来镇压绝世凶物的巨大石棺!苏楠冻得灵魂都在打摆子:“嘶…这比北极还带劲…”
就在这冰冷厚重的禁锢之下,他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极其晦涩的波动…像是…某种声音?
苏楠强忍着灵魂深处传来的“冻伤警报”,集中起比高考还专注的精神,努力放大那丝微弱的信号。
隐隐约约…断断续续…仿佛隔着厚厚的冰层和铜墙铁壁…他似乎真的捕捉到了什么…
是…**童谣**?
调子却跟他记忆里村里孩子拍手唱的“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完全不同!这调子哀婉凄切,断断续续,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恐惧,像是…一个被捂住嘴的孩子在绝望地哭泣吟唱!
“…月娘娘…穿红鞋…过…河…桥…”
“…别…回头…莫…啼哭…”
“…爹爹…娘亲…等…不…得…”
声音微弱、模糊得如同风中残烛,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哀伤和绝望!这诡异的调子,这渗人的词儿!瞬间让苏楠头皮发麻,联想到了铁牛体内女鬼的哭嚎、牌坊下红影的诅咒、还有…那对阴魂不散的绣花鞋!
“卧槽!”苏楠心里咯噔一下,差点把龟甲扔出去,“这祠堂里…果然镇着大家伙!”
他迫切地想知道完整的歌词!这玩意儿搞不好就是解开槐树坳这盘死局的终极钥匙!比红宝书还管用!
接下来的几天,苏楠开始了他的“曲线救国”战略。一边强撑着被“通幽”掏空、被饥饿折磨得眼冒金星的身体,在赵铁柱眼皮子底下挣那点可怜的工分(结果因为精神恍惚,把稗草当禾苗留着,被赵铁柱黑着脸逮个正着,工分簿上又添了一道刺目的红叉),一边化身“敬老标兵”,有意识地接近村里的老人。
他不敢直接问:“大爷,祠堂里关的啥?那童谣咋唱的?沉塘好玩吗?” 那不是找抽,是找死。他只能旁敲侧击,像地下工作者接头。
“王奶奶,您身子骨真硬朗!当年咱村闹长毛(太平军)那会儿,您见过大场面吧?有啥稀罕事儿没?”他一边帮王奶奶拎那半桶能照镜子的刷锅水,一边套话。
王奶奶瘪着嘴,眼神浑浊地望向远方,就在苏楠以为有戏时,她突然摆摆手:“老啦…记不清啦…莫问莫问…现在新社会好…” 得,门关得比祠堂还死。
他又帮李大爷劈柴(自己饿得手都在抖):“李大爷,听说咱村以前有个大戏台?唱过啥好戏?有《锁麟囊》没?” 试图从文化角度切入。
李大爷斧头抡得虎虎生风,砍柴声震天响,闻言动作一顿,警惕地四下看看,压低声音,带着恐惧:“后生仔!莫打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犯忌讳!让七爷知道了…”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神里的警告比刘老汉还吓人,“要动家法的!祖宗规矩大过天!” 苏楠缩了缩脖子,感觉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最悬的一次,是在村口老榆树下,他瞅准机会,凑到几个晒太阳的老头旁边,假装不经意地哼起小调:“…月娘娘…穿红鞋…”刚哼了两句,想看看反应。
“哼!” 一声冷哼如同炸雷在耳边响起!七爷的亲信马老头,不知何时幽灵般出现在他身后,那双三角眼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死死剜了苏楠一眼!那眼神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小子,再唱?再唱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苏楠瞬间闭麦,感觉后背的冷汗能浇二亩地。他讪笑着:“马大爷…我…我瞎哼的…向贫下中农学习,破除迷信!” 心里哀嚎:“完了,这下连唱歌的路子也堵死了!”
物质匮乏更是雪上加霜。铁牛一倒,生产队少了个能顶俩的壮劳力,分摊下来的活儿更重了。苏楠本就因为“通幽”消耗像个漏气的破风箱,现在更是疲于奔命,走路都打飘。吃的?连那点齁死人的咸菜疙瘩都见了底,彻底宣告“弹尽粮绝”。每天只有稀得能当镜子照、数得清几根野菜丝的糊糊,和硬得能当凶器、砸核桃一砸一个准的杂粮窝头。肚子里空得能开火车,咕噜咕噜的声音比大喇叭里的歌声还响,胃酸烧得他直抽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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