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 慢些吃 (第2/2页)
而谢雨柔的哭声,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凄怆。
她盯着自己的双手,颤抖不止……这双手,刚刚亲手将金簪刺进了孙开颜的后颈。也是这双手,曾经被温柔地牵过,被轻柔地抚摸过,甚至被捧在掌心呵过暖。
“雨柔啊,来……” 记忆中,那个穿着素白棉衣的女人冲她招手,笑容明媚如春日的晨光。
那是她尚且天真烂漫的年纪。五岁的谢雨柔穿着绣有碎花的小袄,踩着新纳的布鞋,跌跌撞撞地朝那个女人奔去。她跑得急,脚尖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却被一双手稳稳托住。
“莽莽撞撞的,将来可怎么办?” 孙开颜笑着点点她的鼻尖,眼里的宠溺分明在说……即使你莽撞也没关系,娘接得住你。
那时,她们住在城南的一间小院里,院子里栽了一棵桂花树。夏末时节,桂花星星点点地开了,微风拂过,细碎的金黄花瓣便簌簌地落下来。
孙开颜会让小小的谢雨柔捧着簸箕在树下等着,自己则轻摇树干,桂花便纷纷扬扬落在她的头顶、肩上,落在她手中的簸箕里。
“来,娘教你做桂花糖……” 她将洗净晒干的桂花和蜜糖揉在一起,搓成一颗颗小丸。谢雨柔偷偷尝了一颗,甜得眯起了眼睛。孙开颜见状,伸手擦了擦她嘴角的糖渍,笑道:“小馋猫,慢些吃,都是你的。”
可这样的娘,怎么会变成后来那样呢?
是从哪一刻开始的?
明明在父亲过世前,她的娘亲不是这个样子的。
就像她不知道为什么她父亲死后,她娘要诈死,还要做成殉情的样子。
谢雨柔还记得四岁那年,她生了很重的病。
那是个闷热的夏夜,房檐上挂着滴水的冰盘,她浑身滚烫地蜷在榻上,小脸烧得通红。孙开颜在她榻前守了一整夜,用凉井水浸湿的帕子一遍遍敷她的额头,嘴里低声念着"柔丫头快点好起来"。
夜里她烧糊涂了,抓着孙开颜的手含含糊糊地喊疼。孙开颜二话不说剪了自己的青丝,包在红纸里塞在她枕下,又跑去城东的观里求了符水。符水苦得她直吐舌头,孙开颜就掐着她下巴硬灌下去,手却在发抖。
"娘的手在抖呢。"她迷迷糊糊地说。
孙开颜把她的手按在胸口,那儿跳得又快又重……她在害怕。
"柔丫头,你必须得活得好好的。"她咬着牙低语,像是诅咒又像誓言,"比所有人都好。"
又一年冬天,谢雨柔五岁,贪嘴多吃了两块蜜饯糕,夜里积食疼得直哭。
孙开颜把她抱在腿上,用掌心温热了她的肚皮轻轻揉着。"别哭。"她的声音比夜风还轻,"眼泪要留给有用的地方。"
谢雨柔仰头看她,发现娘亲的眼睛比平时更亮。
"记住,难受要藏一半。"孙开颜捏着她的小手教导,"全露出来的疼没人怜惜,藏七分露三分才让人心疼。"
小谢雨柔似懂非懂地点头,觉得娘的指甲掐得她有点疼。
孙开颜教的远不止这些。
六岁时带她看街上卖艺的姑娘们,教她察言观色;七岁时故意让她穿破旧衣裳去参加族学开蒙,看谁会给她一块饼;八岁时教她辨认男人腰间的玉佩价值,告诉她什么纹样的荷包里装着碎银......
"贞洁?那是什么蠢东西。"孙开颜曾掰着她的脸嗤笑,将胭脂抹在她尚显稚嫩的唇上,"那些高门大户的小姐们装模作样,最后不也是要躺在男人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