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恶鬼进山(下) (第1/2页)
那队人马慢慢走过来,领头一个骑着马,后面的牵着骡子背着枪,一个穿黄衣裳的矮胖子牵着一匹大狗,走在那个骑马的旁边。那狗身长体壮,双耳直竖,目露凶光,倒像一匹狼。看门的特派员正在朝那边招手喊话,忽然感觉身后有啥子东西猛冲过来,回头一看,就见一匹黑色的大狗,卷起一阵凶猛的旋风,朝着那队人马冲了上去。看门的特派员吓得抱着脑壳蹲在地上,站在原地的消息灵转身撒腿就跑,却跌了个嘴啃泥,吓得一泡急尿淋湿了裤裆。那边牵狗的人一个狗吃屎扑倒在地上,那匹狼一样的狗,挣脱了牵狗的缰绳,呲牙咧嘴地咆哮着地冲上来拦截,两匹大狗就在路上蹿上跳下、前扑后咬地干起架来。土司府这边众人,随着姬姜的大声呼喝齐声欢呼。消息灵赶紧爬起来,一边一瘸一拐地远远逃开,一边向两匹正咬架的狗拱手作揖,也不晓得是啥子意思。
好多人都认得,那匹大黑狗,正是姬姜的贴身护卫草乌箭。据说这草乌箭,是赖石山村一匹最厉害的大黑母狗,跟一匹小黄牛一样大小的野狼王打野下出来的崽,是赖石山村人公认的狗土司,六十多匹好猎狗中的“狼白王”。有特别爱狗的人,甚至拿它跟姬姜相提并论。(在天石谷,以狗比人,就像以人比人一样,只要比得恰当,就没有啥子不恭敬。当然,如果比得不恰当,比如用一个汉子比一匹刚下过崽的母狗,或者用一匹癞皮狗比一个有地位身份的人,那就可能像刚才的那两匹狗一样不可开交。)草乌箭的名字,是姬姜亲自起的,意思是像草乌毒箭一样快捷毒辣,一箭封喉——真是狗如其主狗如其名名不虚传,不到喝干一碗索尼玛酒的功夫,那匹狼一样的大狗就被咬跛了一条腿,夹着尾巴逃开了。听到姬姜的呼哨,正待乘胜追击的草乌箭一个急转身,箭一般急窜回来,伸长舌头摇头摆尾地望着姬姜,姬姜抱着它的头就亲了个嘴(比跟高山峻成亲那天爽快多了)。众人大声欢呼,禹三少爷对姬姜竖起了大拇指——这个下马威实在是相当漂亮。
惊魂未定的看门的特派员刚喘着粗气站起身来,见姬姜又冲上来,身后跟着那匹大恶狗,吓得又抱着脑壳蹲下去,却蹲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只手指着狗,一只手按着胸膛哭丧着脸问姬姜:你到底要搞个啥子名堂嘛?我这个高血压,心脏要跳出来了嘛。我几十岁的人了,你不得行这个样子吓我……
姬姜抓住看门的特派员的后衣领子将他提起来,指着那边喝问:那边有个“鼻涕胡”,是不是去年在禹鼎镇桥边的那个“八个牙露”?
看门的特派员忙摇头道:不是不是咋个可能是。我早说了嘛,那个“鼻涕胡”太君死球掉了,去年不知好歹砍土司爷后就遭报应,不明不白地被砍死球掉了,尸体在河里泡着,脑壳上爬满了螃蟹。这个是我亲眼见着的,还有那个,刚才尿裤子的那个消息灵也见着的,不信你去问他。去年的那个“鼻涕胡”高高壮壮的,现在的这个“鼻涕胡”太君矮矮小小的。那个,廖总管他们是见过的,不信你喊廖总管过来认嘛。
姬姜放开他的后衣领,在肩膀上推了一把,推得看门的特派员跌出几步。姬姜喝道:你去把那个“鼻涕胡”喊过来。
看门的特派员问:九小姐你到底要搞啥子嘛?
姬姜说:我要抽那个“鼻涕胡”二十鞭子,再打十个耳括子,哪个喊他要长个“八个牙露”的鼻涕胡子。
看门的特派员吓得又哆嗦起来,忙道:不得行不得行这个万万不得行,那几个太君的脾气,马上就会死人。九小姐,你饶了我得不得行?我给你跪下磕九个响头得不得行?
姬姜笑骂道:你又不是我儿子,我又没有死,磕啥子九个响头?要磕,到时候给那些“八个牙露”的日本鬼磕去。
禹三少爷上前来,向姬姜使了个眼色,对看门的特派员说:你叫他们过来吧。
看门的特派员忙跑过去,点头哈腰地对骑马领头的说了几句话,又指着远远躲到队伍后面了消息灵骂了几句。
那队人马(那匹狗和牵狗人还在原地你拉我扯,不肯上前来)走到离禹三少爷十步来远,领头的下了马。是个瘦精干巴的小矮子,看起来还没有骑在马上时候的一半长。一张尖嘴猴腮的小脸,比姬姜还白净些,眼睛上罩着两片透明的玻璃片。有到过禹鼎镇见过“世面”的人,就告诉那些没有见过“世面”的,说那两块玻璃片叫作“眼镜”,就是“眼镜蛇”的那个眼镜,眼力不好的山外人,只有戴上眼镜才看得清楚东西。
等土司府的几个下人走到近前仔细辨认过每一个人,戴眼镜的小矮子才走到禹三少爷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鞠躬礼。禹三少爷不动声色地斜眼看着他。
看门的特派员连忙介绍:这位是禹成老土司的儿子,禹三少爷。这位是大日本皇军少佐,犬养次郎太君。
禹三少爷上上下下打量了对方一番,突然有些装腔作势地哈哈大笑,大家虽然不大清楚他笑个啥子,也七前八后、一致对外地跟着笑起来。
禹三少爷笑了一阵,回头问众人:你们晓得我在笑啥子?见众人有的摇头有的点头,禹三少爷笑着说:这个戴眼镜的小个子太君,名字叫犬养。犬,就是狗;犬养,就是狗养的;次郎,就是二狗。狗养的二狗太君,这个名字,起得真是太有才了,比长皮还有才。
大家这回一齐心悦诚服地大笑起来,“越来越有才”的长皮大叫道:叫他四眼狗也差不多,我以前养过一条四眼狗,跟这个小矮子长得很像的。只是四眼狗的脸是黑黑的,小矮子的脸是白白的。
狗养的二狗太君面带笑容望着众人笑。众人笑了一阵,才想起来他是个外国人,刚才看门的特派员讲过的,是大日本皇军土司家的啥子少佐,肯定听不懂人话(天石谷人把自己听得懂的话叫作“人话”,听不懂的话叫作“鸟话”),就像笑一条狗一样,你笑它不晓得你为啥子笑,笑了也没啥子意思;还有,在天石谷人的认识中,狗一般是不可笑的,有可爱的狗可怜的狗可恶的狗可怕的狗,很少有可笑的狗,很多人比狗更可笑。于是马马虎虎地跟着笑了一阵,就不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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