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袭击 (第2/2页)
没了腿的他,惨叫一声,身体向前倒下,手指下意识地扣动了扳机,***于是射向地面,之后他重重地压在***上,把它抱在怀里。
“轰”地一声,小战士化作一团红色的雾。两边的人都惊呆了,被眼前的血雾惊呆了。血雾从天而降,化作血雨。淋到每个人的脸上,黏黏的,热热的,腥腥的。有人看到火箭筒扳机和扳机上的手指,落在自己眼前的沙土地上,便一下子呕吐起来,所有的小战士都尿了裤子。
“他是我堂弟,现在他们一家团聚了。”队长冷冷地对趴在身边的小P说,然后看了看手表。
“从路边的浅沟爬到那边去,绕开这个警务房不行吗?”小P试探着问队长。
“那就没办法乘车了,时间来不及的,何况死伤了这么多,不能都丢在这里。”队长一边回答,一边看了看那边正在闭目仰卧的小J。“把你的哈瑞迪借我用一下?”他半是询问,半是命令。
小P也看了看那边的小J,然后凑到队长的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着什么。队长默默地听了一阵,先是面无表情,位置可否。接下来战场上两边的人,都看见他暴怒地用手指着警务房,然后抓着小P的衣领,小P惊恐地摇头,摆着双手,大喊着“不要!不要!”,最后队长一拳打在他的脸上,鼻子和嘴角瞬间流出血来。队长从腰间抽出警员交出来的那把手枪,打开保险,把子弹推上膛,用枪顶住小P的咽喉。
小P屈服了,在枪口下,开始脱自己的衣服,从上衣开始,一件一件地脱。队长显然嫌他太慢,又打了他一个耳光,他才三把两把地将自己剥个精光。队长让一个队员,把小P的眼睛用头带蒙上,然后对不远处的老I挥了挥手枪,又指了指旁边趴着的小P。
老I很快明白了队长的命令,顺从地剥光了自己,爬到小P身旁,另外一个队员用自己的头带也把他的眼睛蒙上了。
“你们两个押着他们两个在前面,第三组跟在后面。上!”他下达了命令,然后将小P的右手放在老I的左手上说,“辛苦二位了。”
于是,老I和小P慢慢地从浅沟里爬起来,高举着双手,又慢慢地站起来,在后面两支AK-47步枪的督促下,一小步一小步地向警务房走去。两只***也跟着一步一步接近警务房。
警务房顶的机枪,不断打着点射,子弹都打在前面的地下,因为“人盾”被蒙着双眼,所以没有任何效果。警务房里的步枪和***,也没有往人盾中间打,子弹从两侧嗖嗖地飞过,听得6个人头皮发麻。
到了第2组战士战死的位置,6个人停住了脚步,一支AK-47略微犹豫了一下。
“继续往前走二十步!”战场所有人都接到了队长的命令。
尽管他俩的世界是黑色的,看不见周围的一切,尽管有丰富的人生阅历,和充足的心理准备,但老I和小P的脚步,还是一步比一步慢,一步比一步小。仿佛前面是万丈深渊,前面是十八层地狱。
“17,18,19。”战场上,静的已经没有声音了,或是有了声音人们也听不到。空气的每个分子都凝结了,不动了,不再传递声波,不再制造多普勒效应。警务房顶的机枪手,和房里的***手,都屏住呼吸,屏住心跳,屏住眼睫毛,死盯着躲在两个人盾,两个AK-47后面的那两支巴勒斯坦战士的火箭筒。等着那电光火石一刻的对决。他们是来索命的,也是来送命的。
突然,一阵摩托车马达声轰然响起。旋即,大家看到车上的骑手用左腿猛地一撑地面,车身便竖立起来。
“好漂亮的身手!”人们惊呼。
“是队长!”有人高喊。
队长将身体紧贴在摩托车车身上,头几乎埋到车把手底下,因为他不再需要看前方的道路。这让警务房里的人有种无人驾驶的错觉。
“是要分散我们的注意力!”警员们根据经验和知识,迅速做出了判断。因此,房顶上的机枪手,只是朝摩托车打了一个点射,又赶紧将枪口移回那6人方向。
子弹落在了摩托车的后方,溅起尘土。
看到自己没有击中,机枪手又补了一次点射,可还是打偏了。没办法,一心不能二用。
离警务房还有二十米左右的时候,队长突然将摩托车一歪,顺势倒在地上。然后外脚猛地一踹车身,摩托车向一边滑去,同时用内侧脚,勾起藏在车身下面的火箭筒。惯性让队长贴着地面,滑向警务房,最后重重地撞到混凝土基座上。
这时候,那6个人也走到了第20步,距离警务房40米左右,警员们知道,在这个距离上,***的射击精度和穿甲能力,都足以摧毁警务房的钢板和防弹玻璃。由于事发突然,速度太快,他们都没有看清楚摩托骑手是否带了炸药包,或是***,因此依然不敢分心。只是楼顶的机枪手,下意识地摘下腰间的手雷,朝下面胡乱地丢了下去。
“轰”警务房下面炸起一团黑烟。
随后,人们看见队长躺在地上,将火箭筒对准一个射击孔,至下而上地,打出了***。
“轰”更大的一声爆炸响起,更大的一团黑烟飘起。
于是,两个AK-47和两个火箭筒都抬起身,看到警务房塌在了一边。里面有三个战死的警员。两个火箭筒“射手”相互笑了,嘲笑对方连火箭筒保险都不会开,嘲笑对方只是个普通士兵,嘲笑警员居然不知道队长所谓的“第三组”,其实只是他自己。
于是,他们向天空开枪,跳跃着,欢呼着,又掏出手机,拍视频,发到脸书[FaceBook]上。他们胜利了。
##第二章 袭击 第5节
死了7个,伤了11个,其中3个仅剩一口气,估计活不到中午。摩托车能打着火的,只剩2辆。击毙以色列公路交通警员3名,这就是这支‘阿布·乌拜达’队伍早晨的全部战果。
队长左胳膊中弹,是机枪手从房顶扔下的那颗手雷炸的,所幸没打到骨头和动脉,不算伤员。简单处理之后,就用破布条吊在胸前。他用另一只手,指挥着大家,把伤员和战士的遗体都搬上那辆货车。小P到这个时候,也觉得队长说自己老板是个哈马斯,很有可能是对的,要他开个空车过去,运送伤员,总不能开着空车冲隔离带,地道肯定也走不了汽车。
“伤亡过半。”穿上衣服之后,小P对队长说。
“我又有了20多个老兵。”队长嘿嘿地笑着,“绝大多数的新兵,会在第一次战斗中死掉,他们算幸运的了。”
“你们有吃的吗?我有点饿了。”小P觉得自己体力不支,有点虚脱。
“没有。我们昨天半夜简单吃了一顿,今天都没打算活着回去,就没带吃的。喂,你们几个去警务房那边翻翻,看看能不能找点吃的出来,吃完了咱们还得去雷伊姆基布兹。”队长说。
队长让小P继续开着他那辆货车,安排老I和小J坐在货车的驾驶室里。奔驰、比亚迪还有那辆警车被征用,组建了一个新的机动车队。
队长把高个子警员,单独拉到了奔驰车的后排座位上,自己也坐了进去。
“你是个勇敢的人。”队长开口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救他们三个,才放下枪的。对一名战士来说,这很不容易,比刚才战死的你的同事们,还需要更大的勇气。”
警员沉默着,他带着眼罩,刚才的战斗过程,他只是听到,听到了自己战友的射击声,和最后的结局。
“但是,很抱歉,我不能带你走了。”队长说完沉默了,调整着自己的情绪,摆弄着警员交出来的那把手枪,良久,继续说道,“我们是要抓些人质回去,好交换我们被摩萨德抓走的大人物。但是,先生,您是知道的,你们国防军有规定,不接受现役军警人员作为人质,不谈判,更别说交换了。一定会报复,但绝不会妥协。所以刚才我没有请你出来当人盾,如果你走过去,你的战友会先打死你的。”
“我知道。”警员回答得异乎寻常地冷静。
“刚才一战,死了7个,一会儿还得死几个。我们伤亡过半,我没有办法在这种时候释放你。”队长有些伤感地用手托着自己的下颚,看着远方的天空。天空上,哈马斯的***还在密集地飞向以色列城市、军营、居民点。伴随着***的,是上千人的战士,从海上、从空中、从地道攻入以色列境内。大量的无人机配合着***,将一枚枚炸弹,从顶端轰炸边境哨所、关卡、坦克、装甲车。“准备了大半年,哈马斯这回可真是砸锅卖铁,倾家荡产了。”队长暗自思量。
“我明白。”警员回答。
“您也饿了吧?”这时候有个战士从车外递给队长一块压缩饼干,队长先掰了一小块送到警员的嘴里,然后自己也掰了一小块。
“谢谢!真好吃。”警员一边用力嚼着饼干,一边说。
两人没有继续说话,都在嚼着饼干,就像两个野外旅游的朋友。
“队长,我们都准备好了。”几分钟后,一个战士跑过来向队长汇报。
“嗯,让大家都上车吧,一会儿就出发。”队长说,然后拉着警员下了奔驰车,走到一个沙土包上,抽出匕首,从后面帮警员割开了蒙着眼的头带。
“先生,还是请您和我一起再看看加沙吧。”队长说,“估计明天你们的飞机就会炸平了它。”
“那里是迦南,是流着牛奶与蜂蜜的地方。”警员无限怅惘。
“那里现在是这个星球上最大的监狱,里面关了230多万个巴勒斯坦囚犯。”队长反驳说,“那里没有牛奶和蜂蜜,是人间地狱。前几天你们国防部长加兰特[Yoav Galant]不是说了吗,‘没有水,没有电,没有天然气。’您可能许久没去过加沙了,现在那里大部分是建成区,基本没有农田和空地,全是密密麻麻的房子和难民营。每平方公里8300人,人口密度和建筑密度都居世界前列。你们造了一个让人窒息、让人绝望的监狱,关押、折磨了我们整整16年。犹太人曾经当过‘巴比伦之囚’,现在让巴勒斯坦人当‘加沙之囚’。”
警员沉默着,看着远方,加沙那边还在射出一颗颗愤怒的***。
“没办法,你们差不多天天袭击我们。”警员平淡地说。
“是反抗,向你们犹太人学习。你们当年怎么反抗罗马人,我们现在就怎么反抗你们。”队长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警员听着耳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说的这句话。
“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反对我们建国?”警员问。
“因为你们要当这块土地上的主体民族。”队长答,“现在世界上的国家,都是民族国家,每个国家里都有一个主体民族,这样社会才能稳定。就像拥有一颗恒星的太阳系一样。”
“你也是学宇宙学的吗?”警员问。
“我哪有机会上学,从懂事开始就和你们打仗。”队长笑笑,“你说还有谁是学宇宙学的?”
“那个叫小P的巴勒斯坦人。”警员回答。
“我也看他不像‘烈士旅’的。”队长朝货车那边看了一眼,“加沙晚上没有电,只能望着天上的星星打发时间,偶尔看些科普旧杂志、报纸,所以就研究了一辈子的宇宙。”
“好大的口气,还一辈子。”警员说。
“嗯,差不多是一辈子。估计中午我就被打死了,你们的国防军会疯狂报复的。”队长十分肯定地说,“如果是两颗恒星缠绕在一起,星系里的其它行星就会受到剧烈振荡。你们犹太人在美国正在升级,成为主体民族,和昂撒人组成双主体,所以美国其他人,感觉日子会越来越动荡。”队长说。
“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成为这块土地上的主体民族?”警员继续追问。
“因为你们犹太人,流浪了两千年,有的只是被压迫的记忆,和从压迫者那里学到的一招半式。看看你们怎么和约旦河西岸的巴勒斯坦人相处,看看你们怎么对待加沙的巴勒斯坦人,看看你们怎么和周围的阿拉伯人相处,谁都会看清楚这个事实。”队长说。
“事实是,从1948年5月15日凌晨,到今天2023年10月7日的凌晨,每一次都是你们先动手打我们,引起冲突。”警员气愤地反驳。
“的确是这样。但,简单地把我们都当成敌人,当成****,非黑即白,恰恰说明这个问题你们没能力解决,所以当不了一个国家的主体民族。两千年前的以色列,是个奴隶制国家。你们复国,看样子也要恢复奴隶制,抓我们巴勒斯坦人做你们的奴隶。”队长也有些激动。
“不是你说的这样。”警员反驳。
“难道不是么?”队长不容置疑,然后缓了缓语气说,“所以我们主张这个地区暂时不建立国家为好,这样就不必需要有一个主体民族。你们流浪了两千年,说自己是犹太民族,其实是带着世界各国、各民族习性来的,是个大杂烩。你们自己能不能融合好都很难说,即便能融合好,也需要很长的时间。怎么能现在就担当得起一个主体民族的责任呢?”
警员沉默。“我们要生存。”良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我知道。当然也知道你们还有另外一个办法,并正在实施。就是把我们230万加沙巴勒斯坦人都杀光,或是像罗马皇帝哈德良对待你们那样,把我们驱逐出这片土地。”队长说,“可我们能去哪里呢?哈德良只是让你们离开迦南,但可以在罗马帝国其它地方落脚。可现在我们连流浪的机会都没有,我们能去哪个国家呢?你们要生存,就得要我们都死光么?”
“看来,我们之间只有打了。”警员无限感伤,“与其在世界各地流浪,在别人的土地上寄人篱下,受压迫,受虐待,被歧视,被屠杀,还不如战斗,把血留在自己的土地上。”
“嗯,打仗的确是你们唯一的解决方案。伊扎克·拉宾[Yitzhak Rabin],因为打仗厉害,你们就选他当总理;因为不想打了,1995年,你们就把他干掉。可要打到什么时候?”队长问。
“我们流浪了两千年,可以再打个两千年,三千年。三千年之后,站在这个土包上的两个人,一定都是犹太人。”警员说。
“我知道你们犹太人是个古老的民族,很聪明,很努力,很团结,更不缺乏勇武精神,应该承认各方面都比我们强大很多。可你们穿越两千年归来,难道就是为了把从压迫者那里学到的招数,都在我们身上用一遍么?难道就是为了再搞一次殖民时代对印第安人的种族灭绝么?”队长大声地质问。
“你刚好说反了,我们才是这里的土著,这里的印第安人。这个美丽的世界,是上帝耶和华创造的。上帝仅仅把其中的很小很小的这一块土地给了我们犹太人,可别人还是要来抢,还是要把我们赶走,让我们无家可归。”警员用更大的声音争辩。
“那是你们的说法。”队长说。
“那你们有什么说法?”警员反问,“做个世俗一些的比喻,这个世界,是上帝耶和华建造的楼盘,上帝是开发商。上帝把其中一间房子,转让给了犹太人。《创世记》里的那一页,就是转让合同,是地契,是房产证。犹太人是这间房子的业主。后来,犹太人被野蛮的罗马人赶走了,从此房子不断有人居住,你们巴勒斯坦人只是现在的住户。但是,房子一直都是我们犹太人的。不能因为住的时间长,就不算霸占!不能因为喊的人多,就不算霸占!不能因为喊的声音大,就不算霸占!”
“安拉是唯一的真神!”队长说。
“那你们的真神,给你们这块土地了吗?”警员抬起脚,用力踩了踩脚下的沙土,轻蔑地微笑。
队长无语。
过了几分钟,两个人稍稍平息了各自的心情,队长看了看已经整装待发的战士们,又看了看手表,然后对警员说,“那么,您先行一步,请祈祷吧。”
警员于是平静地朝耶路撒冷的方向跪下,开始祈祷。过了一会儿,他扭过头,然后站了起来说,“可以了。”
“您还有什么要求?”队长问。
“用枪吧,我怕疼。”警员露出了愧意的微笑。
队长从腰间抽出警员那把手枪,退掉弹夹里的全部子弹,握在手里,然后在警员眼前摊开,也是微笑着问:“选一颗?”
“嗯,左边第二颗。”警员认真地端详着队长手心里的每一颗子弹,“不,还是中间这颗吧。中间这颗看起来好一些。您说呢?”
“我看可以,你的眼光不错。”队长也仔细看了看中间那颗子弹。
警员重新跪下,这次是面朝加沙方向。
“对了,忘了请教您的尊姓大名。”队长一脸歉疚。
“我是‘神的选民,万国的光’[《以赛亚书》60:3]。”警员高傲地回答。
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响,一顶编织小帽,滚到了沟里。
“把这个家伙也抬上车。”队长大声喊过来两个战士,然后猛地一扬手,把剩下的子弹甩到了很远很远的灌木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