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恩堡 (第2/2页)
“是啊,我们好久没吃这么好的东西了。”朱尔斯附和道,舔着手指上的奶油。
“如果我们不把所有东西都带回营地,不会惹上麻烦吧?”
“你觉得呢?大家都这么做。你肯定也见过,对吧?”路易斯回应着希波利特,希波利特也正要吃完饭。
“嗯,还不错。”亚当有些平淡地说道,尽管饿着肚子,他却只吃了一半。
这群朋友安静地坐在一片广阔的阳光照耀的空地中央,高高的野草几乎与树木齐高,树木高傲地俯视着他们,直插云霄。一阵微风让树叶在树上摇曳,野花也随风摆动。蝴蝶和蜜蜂在这一幅宛如未来世纪画作般的场景中飞来飞去,对世间的一切都浑然不觉。
在这片夏日的景致中,这六名士兵显得格格不入。他们也受到了这些灵静昆虫的影响,或许也被迷惑,以为自己远离了危险。仿佛在这片空地上,战争无法触及他们。
躺在干草中的尸体证明并非如此。
他们穿着汉诺威军队的军装,衣服上到处都是破洞。这些人年龄不一,除了已经死去将近一个小时外,身体状况都很差。他们浑身脏兮兮的,胡子拉碴,显然营养不良。
虽然他们很可能是坎伯兰军队的逃兵,但也有可能是为他们军队寻找食物的侦察兵。
“来吧,该回去了。咱们离营地太远了。”朱尔斯说着站起身来,拍掉外套上的草叶,刚才他用外套当垫子。看到有几只蚂蚁爬上了他的外套,他赶紧抖了抖。
让恩背着一个装满从汉诺威士兵那里偷来的食物的袋子,其他人则背着阵亡士兵的遗物。他们沿着来时踩出的长长的草径走了一会儿,来到了一条狭窄的土路上。这条路通向一条更大的路,与尼恩堡相连。走在这些由行人和畜力车经常行走而踩出的小路上时,他常常期待着看到一辆现代汽车。有时他甚至会不由自主地侧耳倾听那熟悉的引擎声。
他们路过许多村庄和小村落,但都没有停留,因为法国军队已经搜查过了。
突然,亚当觉得有必要问出那个从他醒来起就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问题。
“告诉我,你们当中有人后悔参军吗?”
这五名士兵看着他们的同伴,对这个问题并不感到意外。自从他们越过王国边境以来,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除了哈斯滕贝克战役,他们所做的就只是行军、训练、掠夺和扎营。
“嗯,”路易斯稍作思考后说道,“我想这得看当初我们决定报名时是抱着什么目的。要是像小波尔那样想发大财,那显然,这事儿黄了。对吧?”
“别提了!这工资比我在家帮父母干活挣得还少。”
“要是像朱尔斯和我那样想看看风景,那我想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你觉得呢?”路易斯问他的朋友,朋友这时停下脚步,正从右脚那双鞋尖有点磨损的鞋里抠出一颗小石子。
嗯,不,我其实没什么遗憾。不过,这地方的风景看起来都差不多。但确实和科比不一样。
所有士兵都点头表示同意,这让亚当微微侧了侧头。他并非来自这个时代,也不了解这个世纪的科比,所以无法发表意见。他在梦中见到的这个村庄的短暂景象,在他看来,与他穿越时空以来所经过的所有村庄都非常相似。它们都有一种如诗如画的风貌,仿佛五百年来生活都没有什么变化。
至于查尔斯嘛,他父亲希望他能成为一名军人,而且是一名勇敢的军人。从某种程度上说,他算是完成了父亲的期望,不是吗?
“太棒了!我杀了敌人,现在是个了不起的战士啦,嘿嘿!不过我父亲不会满意,除非我至少能以下士军衔回去。我得立功,但要立功就得有仗打!”
“那你呢,让?”亚当一边问,一边把沉重的步枪从一个肩膀换到另一个肩膀上。
“我毫无遗憾。我跟朋友们在一起。对我来说,这就够了。”
大家对这个简单而真诚的回答都笑了。最后,他们问了他们的朋友。
“那你呢,弗朗索瓦?你后悔报名了吗?”
“我不太确定。我有自己的理由,但是……我也不知道是否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亚当指的是夜里浮现的一段记忆。这种情况通常都是在夜里出现,但有时也会在他听到某种特定的声音、闻到某种气味或看到某种东西时发生。梦就是梦,很多时候他醒来时对梦中所见弗朗索瓦生活的片段毫无印象。但这次却不是这样。他所见到的画面清晰生动,就像一部电影。多亏了这段记忆,他才对弗朗索瓦入伍的情况有了更多的了解。
这件事的发生并未征得他父亲的同意,查尔斯·布歇。他在那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中看到父亲对他大发雷霆。父亲甚至去了敦刻尔克的兵营试图取消他的入伍。那是在他们前往圣奥梅尔之前,圣奥梅尔在南边大约三十公里处。最终,父亲无能为力,弗朗索瓦和朋友们一起离开了。他没有跟父亲道别,只跟母亲说了声再见,母亲是个美丽的女子,有着一头长长的栗色头发,夹杂着些许红棕色的发丝,还有一双迷人的蓝眼睛。
这发生在战争爆发和同盟关系改变前不久。当时他的团就在那里,马尔基斯·德·布雷昂接到准备前往德国的命令,他于三月启程。
弗朗索瓦/亚当的朋友们沉默了许久,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们当然知道这个悲伤的故事以及促使他如此违抗父亲的原因。但他们没有告诉他的是,夏尔·布歇曾在敦刻尔克秘密地与他们会面,并请求他们照顾自己的儿子直到他合同结束。
至少他还记得和父母的最后一次谈话。我甚至都不记得上次跟爸爸说了什么……我好想抱抱他!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自然而然地回到自己时代,而无需借助那块表的希望,正像一条经年累月暴露在风雨中的绳索一样,渐渐地变得支离破碎。他害怕再也见不到自己的朋友和家人,再也见不到自家的墙壁和房间,再也听不到那些他早已习以为常的声音。
如果我回去……不,当我回到家,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拥抱我的父母并道歉。为我说过的每一句话,为我做过的每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