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幽谷古谣-失落者的挽歌 (第2/2页)
老妪于溪边汲水,心念所至,便可祷于河神,掬一捧清泉便是供奉;
樵夫入深山伐木,心存敬畏,便可敬告山灵,折一枝松柏便是心香。
心诚则灵,神即在侧!那是活生生的信仰,是人与天地最直接的血脉相连!
再看今日之新祭?“他脸上露出极致的嘲讽,如同尖刀划过岩石,“高台之上,礼官穿着统一的袍子,捧着刻好的简牍,平板地念着千篇一律的颂词!
那与跪在下面的民,有何相干?!
那是做给官看的台阶!是铸就帝者权柄的砖石!
万民从此不再是天地之子,成了被圈养的羔羊,只等着被'牧者'定期驱赶到指定的地方,完成一项名为'祭祀'的劳役!
心?心在哪里?!“
他捶打着自己干瘪的胸膛,发出空洞的回响,仿佛那里只剩下一腔无处安放的悲愤。
苍梧喘息着,眼中的火焰渐渐化为一种深沉的悲凉和洞穿未来的绝望:“你且看吧…神事一旦入了'衙门',穿上官袍,便成了死水一潭!
礼官只知照本宣科,唯恐行差踏错,哪还有半点沟通天地的赤诚与灵性?
天意不再垂询众生,只'通'向帝心!
这不是'绝地天通',这是自绝于天地!是文明的…枯萎!“
他的预言,如同为未来敲响的丧钟,在幽暗的洞穴中回荡,充满了末世的悲凉。
最后,苍梧蜷缩回火堆旁,声音低微下去,却带着一种殉道者的坚定与神圣感:“吾非叛逆…更非贪恋昔日权柄。
吾乃…守火者。
守护这片土地万千生灵曾经共同呼吸、共同信仰的魂灵…守护那最后一点余烬。“
他望着洞外沉沉的、仿佛永恒不散的雾气,眼中闪过一丝微弱却执着的希冀,“待颛顼之规老矣,腐矣,僵死到再也无法禁锢人心之时…“
他轻轻哼起一段旋律,调子古老苍凉,不成词句,却仿佛蕴含着山风呼啸、流水潺潺、草木生长的自然之韵,是未被驯服的大地的低语,“这深埋地底的古老歌谣…或许,会再次破土而出。“
楚易观静静地聆听着这位失落智者最后的挽歌。
苍梧的控诉,并非顽固守旧,而是对一种生机勃勃、根植于自然的原始精神世界被强行摧毁的悲鸣,是对文化根系被斩断的深刻洞察与绝望反抗。
他详细记录下苍梧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充满悲愤与智慧的眼神,描绘着他在这绝境中守护“文化火种“的孤绝与神圣感。
“其言如刀,剖开秩序新袍下溃烂之创。“楚易观在心中刻下冰冷的实录,“被斩断的不仅是淫祀,更是人与天地最直接、最鲜活的精神脐带。
此痛,深入骨髓,非岁月可愈。“
腰间的纪世葫,那“顼“字的阴刻纹路,此刻仿佛感应到这来自失落者的深沉悲恸与不屈的灵性微光,发出一种如同呜咽般的、极其细微的震颤。
幽谷中的挽歌,是这场宏大改革背面,一道无法愈合的、属于整个文明童年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