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帝钺量春秋 ·历法之争 (第2/2页)
重临时辟出的“历所”——几间宽敞却简陋的土屋,很快被各式载体堆满:散发着陈旧兽皮气味的硝制皮卷,刻满神秘点线、边缘磨损光滑的厚重骨板,颜色各异、打着复杂绳结的记事索,甚至还有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用沙哑的嗓音吟唱着世代相传、蕴含农时信息的古老歌谣。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汗味、兽皮腥膻和墨(矿物颜料)的混合气息。
楚易观如一缕无形的风,悄然附着在历所粗粝的草泥墙外。
腰间纪世葫温润如玉,“顼”字阴刻纹路平稳流转,忠实地记录着眼前的一切:颛顼将“时间”这一宇宙基本维度纳入王权掌控的赤裸宣言,其决心如磐石般不可动摇;重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原始“数据”中,眉头紧锁,眼神专注却难掩面对巨大认知鸿沟的凝重;黎麾下披甲的卫兵如同移动的铁栅栏,在历所内外穿梭,冰冷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代表,无形的威慑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代表们反应各异。
多数人面露惶恐,小心翼翼地献上被视为部族秘宝的记录。
楚易观的目光,却敏锐地捕捉到两个特殊的存在。
一位是来自东方沃野、崇拜大火星(心宿二)的阏伯部代表玄圭。
他约莫四十许,面容儒雅,衣着相对华贵,葛衣上以赭石粉绘着火焰纹饰。
他献上的是一套打磨异常光洁、刻痕极为规整精美的星象骨片。
他口若悬河,引经据典(部族传说),指骨片上某处特定刻痕道:“此乃大火星昏见于东隅之象,帝丘之春分至矣!”
其数据“完美”得如同精心雕琢的玉璧,与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游移形成鲜明对比。
另一位则是商羊氏的首领羊舌度。
商羊氏以行商闻名,足迹遍布诸部。
羊舌度身材矮胖,脸上永远堆着和煦如春风的笑意,衣着考究,佩着成色不错的玉环。
他献上的贡品最为丰盛:色彩斑斓的鸟羽、光洁的蚌珠、几块罕见的铜矿石。
他热情地与各方代表寒暄,八面玲珑,言语间对颛顼帝的伟业推崇备至。
然而,他那双看似浑浊的小眼睛,却总在不经意间,如同觅食的狸奴,飞快地扫过重案头那块正在由无数小骨片拼接的、初具雏形的帝丘总星图草图。
那目光中,没有对星辰的敬畏,只有商人评估货物价值般的精明与算计。
初步整理的结果令重心头蒙上更深的阴影。
混乱远超想象!
不仅阏伯部的“大火昏见定春分”与西南某部“大火晨现为秋收”的记载南辕北辙,物候记录更是如同天书。
南方部族记录的“玄鸟至”(燕子归来)在帝丘尚是春寒料峭,而北方部族的“冰洋解冻”在帝丘已是暮春将尽。
所谓的“祖传经验”更是矛盾百出,相互攻讦。
黎的卫队带来的高压,非但未能平息争论,反而如同在滚油中滴入冷水,让代表间的气氛更加紧张、猜忌。
玄圭凭借其“完美数据”和滔滔雄辩,隐隐成为旧历拥护者的核心。
羊舌度则如鱼得水,在各方势力间穿梭,笑容可掬,眼神却愈发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