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长安之殇 (第2/2页)
(四)血染牡丹(四月初八佛诞日)
长安城内香烟缭绕,钟磬齐鸣。皇城东北,九曲池畔,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死寂。
蒋玄晖以赏牡丹为名,邀昭宗诸子及宗室亲王赴宴。德王李裕、棣王李祤、虔王李禊、沂王李禋、遂王李祎等十余名年轻宗室应约而至。他们久居深宫,尚不识人心险恶,以为攀附权臣之机已至。
水榭之内,丝竹悦耳,舞袖翩跹。蒋玄晖殷勤劝酒,妙语连珠,引得诸王笑声晏晏。唯德王李裕渐感不安——侍酒者皆孔武有力,腰间隐见利刃寒光。
“蒋大人,朱帅何故未至?”李裕试探。
蒋玄晖笑容可掬:“朱帅军务缠身,特命下官侍奉殿下。”又满斟一杯,“西域葡萄美酒,殿下请。”
酒酣耳热之际,蒋玄晖忽击掌三下!乐止,舞散。诸王愕然间,数十甲士持刀涌入,寒光闪闪,将水榭围得铁桶一般!
“蒋玄晖!意欲何为?!”棣王李祤拍案怒起,酒液泼洒衣襟,猩红如血。
蒋玄晖缓缓起身,脸上笑容冰封:“诸位殿下,得罪。”后退一步,声音淬冷,“奉朱帅令,送诸王…上路!”
德王李裕反应最快,抄起案几砸向甲士,嘶吼:“快走!”然水榭三面环水,唯一出口刀戟如林!求饶声、怒骂声、跳窗落水声瞬间被利刃斩肉的闷响与濒死惨嚎淹没!鲜血喷溅在盛放的牡丹上,顺着地板汇入池中,将一池春水染成触目惊心的暗红!蒋玄晖冷漠清点尸身,确认无漏。
“沉池。”他漠然下令,“明日昭告,诸王醉溺而薨。”
当夜,朱温闻报,只淡淡一句:“知道了。”便继续批阅军报,如同处理寻常公文。
(五)銮驾东行(天复四年正月)
五月初,延英殿。
昭宗召见朱温。数月之间,皇帝形销骨立,白发萧然。诸子“溺亡”噩耗如最后一击,彻底碾碎了他的魂魄。此刻望着殿中昂藏的朱温,眼中只剩一片死寂的灰烬。
“陛下,长安宫室倾颓,难为帝都。”朱温开门见山,毫无敬畏,“臣请迁都洛阳,以图中兴。”
死寂笼罩大殿。良久,昭宗嘶哑如破风箱的声音响起:“朕…准奏。”
朱温嘴角微扬:“陛下圣明。为保銮驾安稳,臣已命人于汴梁营建宫室,待洛阳整备妥当,再请陛下移驾。”
昭宗猛地抬头——此獠竟欲将他先囚洛阳,再锢汴梁,彻底拔离龙兴之地!他双手颤抖欲裂,却闻殿外甲士刀剑出鞘的铿锵锐响!
“一应…由卿…安排…”昭宗颓然垂首,一滴浊泪无声砸落龙袍金线,瞬息无踪。
天复四年(904年)六月,牙将寇彦卿奉朱温令,率精兵“护送”昭宗东迁。临行前夜,长安恸哭之声震彻云霄,百姓皆知,此一去,大唐天子恐永诀西京。
翌日清晨,铅云低垂。昭宗銮驾出春明门,一阵狂飙忽掀车帘。皇帝蓦然回首,巍峨长安在凄迷晨雾中若隐若现,恍如一个即将破碎的旧梦。
朱温立马高岗,目送车驾远去。李振低问:“大帅不随行?”
“不急。”朱温冷笑,眼中寒芒如冰,“尚有…余孽未清。”
当夜,长安城内滞留未迁的三十余户朝臣及家眷,以“谋反”之名遭满门屠戮。朱雀大街血流漂杵,乌鸦蔽日。宫阙依旧,却再无天子临朝。九曲池畔的牡丹,在无人照料下开得妖异血红,宫人窃传,其根吮吸的,正是李唐宗室的血肉滋养。
诸事已毕,然朱温却迟迟不肯撤离长安,不知何故。
(六)虎踪魅影
这一日,重生归来的李存孝,踏入了这座物是人非的长安城。
他身着粗布衣衫,形貌已改,唯双目深邃如渊,燃烧着压抑的火焰。穿行于朱雀大街,昔日受天子嘉奖的荣光与眼前血污未干的惨象交织,宫阙的巍峨阴影下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铁锈腥气。胸中翻涌着滔天怒火与无尽悲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彻骨的寒意。暗中探听,朱温暴行、诸王惨死、天子东迁…桩桩件件,字字如刀,剜心刺骨!康君立、李存信之流构陷之仇未雪,朱温又添新恨!这血海深仇,必以血偿!
徘徊于已成虎穴狼巢的朱温府邸外已近一个时辰,森严的守卫、进出的梁军将佐,无不昭示着此地主人的滔天权势。李存孝按捺住胸中沸腾的杀意,正欲寻机夜探龙潭,忽见府门沉重开启。一名身着梁军将领装束之人步出,身形步伐间有种刻入骨髓的熟悉感,然而那陌生的面容却如同冰冷的假面。待家丁小心翼翼牵出一匹神骏非凡、鬃毛卷曲如烈焰的“卷毛赤兔兽”,那人翻身上马的一刹那,李存孝瞳孔骤然收缩如针!
康君立!
纵使改头换面,烧成灰烬!那匹曾随康君立征战晋阳、特征鲜明独一无二的战马,李存孝至死难忘!晋阳城外,汴军阵前,此獠竟潜至敌酋朱温的巢穴核心?其中必有惊天阴谋!是叛晋投梁?还是更深的诡计?
李存孝眸中寒光如冰刃乍现,瞬间气息收敛,形同鬼魅般隐入人群与建筑的暗影之中,无声无息地一路尾随。马蹄嘚嘚,穿过萧索的街巷,最终竟停在了一处与这肃杀长安格格不入的所在。虽值乱世衰微,这里却隐隐传出丝竹笙歌、笑语喧哗,雕梁画栋间灯火通明,恍如一片被遗忘的世外桃源——咸宜观。
(尾声)
残阳泣血宫阙空,九曲魂销牡丹红。
故人乔装入梁府,飞虎暗逐魅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