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程序正义 (第2/2页)
朱纯臣的脸色,瞬间白了,那股嚣张的气焰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个干净。
“这……这……此乃陈年旧事,其中或有误会……待本公回去查证一番……”他语无伦次地,想要搪塞过去。
张维贤没有理会他的辩解,仿佛没听见一般继续翻着账簿,语气依旧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像一个没有感情的算盘。
“还有一惑。
京中‘永昌’、‘利源’、‘福泰’等十三家当铺,都与贵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据其内部账目,其年‘利润率’高达百分之二百。我也曾读过几本算学之书,实在无法想象,是何等‘经营之道’,能有如此之高的回报。不知成国公,可否也指点一二?”
如果说刚才的军田问题只是让朱纯臣震惊。
那这当铺的账目就让他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连这个都被查出来了?!
这已经不是在查京营了,这是在抄他的家底!
这是魏忠贤的手段!
不,比魏忠贤更狠!
魏忠贤查人,还要安个“结党营私”的罪名,这张维贤竟然……竟然在朝堂之上,跟他算起了账?!
不....张维贤没这本事!
朱纯臣猛然向上一看,开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你……你血口喷人!”朱纯臣终于反应过来,指着张维贤色厉内荏地怒吼道,“张维贤!你这是公报私仇!罗织罪名!你这是污蔑!”
张维贤终于合上了账簿,抬起头正眼看向他。
那眼神里只有一片死寂冰冷的怜悯,像是在看一个已经宣判了死刑的囚犯。
“国公爷若觉得下官所言有虚,大可拿出证据,与下官当庭对质。这本账册,下官可以呈交都察院与三法司共同核验。”
“我……”朱纯臣张口结舌,冷汗如同溪流一般从他的额角滑落,浸透了他那崭新朝服的衣领。
对质?
拿什么对质?
那些账本,难道真的在张维贤手里?
朱纯臣不敢赌。
就在这时,龙椅之上,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天子突然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但在死寂的大殿里,却显得格外刺耳,像是一根针扎破了紧绷的气氛。
“哦?还有此事?”
朱由检从龙椅上微微前倾,这个细微的动作,却带着一种如同猎豹扑食前的压迫感,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着面如死灰的朱纯臣,饶有兴致地问道,那语气不像是君王在审问臣子,倒像是一个商贾在请教一个赚钱的门道:
“成国公,你的‘投资回报率’,比我大明的国库可要高得多了。”
“不如你来给朕,也给这满朝的文武好好上一课。分享一下你的‘成功经验’?朕的户部,正缺你这样的人才啊。”
“轰!”
朱纯臣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在皇帝这句诛心之言下彻底崩溃了。
他明白了。
这一切,都是一个局。
一个由皇帝亲自设下的必杀之局!
他不是在和张维贤斗,他是在和天子斗!
张维贤只是那把递过来的刀!
“噗通”一声。
这位方才还不可一世,准备在朝堂上大展雄风的成国公双腿一软,瘫倒在了冰冷的金砖之上。
他头上的官帽,都歪到了一边,露出了被汗水浸湿的头发,狼狈不堪。
他面如死灰眼神涣散,嘴里喃喃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朱纯臣知道,他完了。
朱由检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
他的声音变得如同冬日的寒流,冰冷而威严,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
“成国公朱纯臣,身为开国元勋之后,食朝廷厚禄,不知感恩图报,反而侵占军产,与民争利,中饱私囊,以致德不配位,行止不端!”
“朕,念其祖上有功于社稷,不忍加之重刑。”
“即日起,夺其成国公爵位,削其所有官职,圈禁于府,终身不得外出!”
“其侵占之田产、商铺,尽数查抄!所得款项,一半充入国库,一半,用以抚恤京营伤残兵士!”
圣旨下达,如同九天之上的雷霆,轰然劈下。
两名如狼似虎的殿前武士走上前,一左一右架起已经瘫软如泥的朱纯臣,将他拖了出去。
朱纯臣没有反抗,没有呼喊,像一条被抽掉了脊梁骨的死狗。
一场足以引发朝堂大地震的政治风暴,就这么被轻描淡写地,包装成了一次“财务审计”。
没有谋反的罪名,没有结党的指控。
只有一个冰冷的,让所有人都无法反驳的理由——
你,不配。
没人敢跳出来,
因为谁都不敢赌,他们抬眼向上看去的那个少年天子的手里,还有没有其他人的账本!
大殿之内,再一次静默。
所有的勋贵都低着头,脸色煞白,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看着朱纯臣被拖出去的狼狈背影,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他们第一次真切地感到了恐惧。
他们不怕皇帝杀人。
历朝历代,皇帝杀的功臣还少吗?
他们怕的,是这种杀人的方式。
他们每个人都有一本烂账。
每个人都经不起这样的“财务审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