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火星的尘埃与回响 (第1/2页)
“拉刻西斯之梭”的绑定洪流,如同一声席卷现实与信息的宇宙叹息,其最终的涟漪,早已消散在时间的尘埃之中。那场发生在阿瓦隆深海的、决定文明命运的七十二小时,其细节已沉入历史的海沟,被幸存者有意无意地封存,又被后来者在重建与遗忘中不断重构,最终化为了教科书上几行模糊的记载,以及民间传说中光怪陆离的碎片。
时间,是最伟大的愈合剂,也是最无情的湮灭者。
一千年,弹指而过。
公元3025年,火星,乌托邦平原,第7考古勘探队营地。
火星的天空是熟悉的铁锈色,稀薄的大气层外,两颗小卫星——火卫一和火卫二——清晰可见,像两颗镶嵌在红褐色天鹅绒上的暗淡钻石。曾经荒芜的平原,如今已被大片半透明的穹顶建筑和纵横交错的磁悬浮轨道覆盖,形成了繁荣的火星殖民都市群“新希望”。人造的淡蓝色“天空薄膜”在部分穹顶上延展,调节着内部的光照和气候,让这座钢铁与玻璃的丛林显得不那么压抑。
但在“新希望”都市圈的边缘,依然保留着大片的原始地貌。这里是被规划为“历史保护区”的广袤红土,等待着被系统地探索和开发,以验证教科书上的记载,并寻找可能被遗忘的早期殖民遗产。
第7考古队的年轻队长,阿雅·陈,正蹲在一个新挖掘出的深坑边缘,小心翼翼地用超声波刷清理着一块半埋在红色砂砾中的金属板。她穿着第三代轻型勘探服,淡金色的面罩上流淌着环境数据、辐射指数和结构扫描的叠层信息。她的动作精准而耐心,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艺术品,而非一块锈蚀了数个世纪的废铁。
她的五名队员在周围扇形散开,操作着各种精密的探测仪器——多频谱地面穿透雷达、衰变同位素分析仪、分子级残留物嗅探器。仪器发出的低频嗡鸣与火星永不停息的风声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属于这片红色星球的背景音。
这里是编号“先驱者一号”的遗址。根据官方《太阳系殖民史·第一卷》,这是人类在火星建立的第一个半永久性定居点,建于公元2078年,由“联合国火星先锋计划”派遣的十二名宇航员建立。它只维持了不到三年,就因为资源耗尽、技术限制和心理崩溃而被迫废弃。其历史价值,教科书上写着,“更多在于象征意义,是人类勇敢迈向星际的初啼”。
“队长,深度三米二,坐标Gamma-7,发现异常金属反应!”队员卡尔的声音通过加密通讯频道传来,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结构完整,轮廓规整,约一点二立方米。材料分析显示合金成分复杂,含有未登记的微量元素配比!绝对不是‘先驱者一号’时代应有的技术!”
阿雅立刻停止手头的工作,站了起来。面罩内部的导航指示器自动标出了卡尔的位置,距离她三十七米。
“收到。保持原位,我马上过来。”她说着,已经迈开步伐。
火星的低重力让她每一步都能轻松跨出两米多远,带起一小团红色的尘埃。她来到卡尔身边,蹲下身查看他手持式雷达的显示屏。
屏幕上,地下结构的轮廓清晰可见——一个近乎完美的立方体,边缘笔直,表面光滑,埋藏在松散的火星壤之下。旁边滚动的数据流显示,该物体的材料密度极高,对扫描波的反射模式异常,并且……带有极其微弱的能量残留读数,那是一种类似于生物电场但又不完全相同的波动。
阿雅的心跳微微加快。在考古领域工作了八年,她见过各种“异常”,但如此规整、如此“新”、又如此格格不入的东西,还是第一次。
“能量残留的衰变周期能推算吗?”她问。
卡尔敲击了几下控制板:“粗略估算……至少七百年。误差范围正负一百五十年。”
七百年。那意味着这东西埋藏的时间,可能比“先驱者一号”的废弃时间还要晚好几个世纪。但它怎么会出现在这个被认定为“早期遗址”的地层中?
“标记坐标,设置隔离区。”阿雅下达指令,声音保持着一贯的冷静,“启动二级防护协议。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这个坐标点十米范围内。莉娜,用高精度探针做微创取样,分析表层分子附着物。其他人继续原定区域的勘探,保持常态作业。”
队员们迅速行动。他们都知道队长谨慎的风格——在火星上,任何异常都可能意味着未知的危险,尤其是那些与技术相关的东西。
接下来的六个小时,挖掘工作在极度谨慎中进行。阿雅亲自监督,使用了非接触式的引力场操控铲,一点点移开上方的土壤,避免直接接触那个金属容器。随着挖掘的深入,容器的全貌逐渐显露——它是一个银灰色的立方体,边长约一米,表面没有任何可见的接缝或开口,仿佛是一体成型后直接浇筑在这里的。但奇怪的是,它的表面虽然布满细微的划痕和氧化斑点,却没有任何结构性损伤,密封性完好。
当容器被完全挖出、平稳地放置在一块隔离垫上时,太阳已经低垂在火星的地平线上,将整个乌托邦平原染成更深沉的锈红色。探照灯亮起,将挖掘区照得如同白昼。
“扫描内部结构。”阿雅说。
莉娜操作着便携式断层扫描仪,绕着容器缓慢移动。几分钟后,三维图像在众人的面罩显示器上生成。
容器内部并非实心,而是被分隔成两个部分。较大的空间里,是一个结构复杂、有着明显接口特征的黑色物体,推测是某种数据存储设备。而较小的空间里……
“那是什么?”卡尔凑近了些,语气困惑,“长条形……非金属……内部有空洞?等等,扫描显示它有极其微弱的生物能量特征?但这不可能,这东西埋了多少年了?”
阿雅盯着那个形状——那看起来像是一个圆柱体,长约三十厘米,直径约五厘米。材料分析显示主要成分是铜、锡和少量其他金属,典型的青铜合金。但青铜器怎么可能出现在火星早期殖民遗址?还带着生物能量特征?
更令人不安的是,在容器的外侧,一个原本被氧化层覆盖的位置,在超声波清洗后,露出了一个清晰的凹痕图案——那是一个手掌大小的圆形凹槽,凹槽内刻着一个标志:被极光般流动线条环绕的熊头。
“北极光军团……”阿雅低声念出了这个名字。
她记得这个标志。在历史课的“归零危机”章节里,它出现在插图的一角。教科书上说,“北极光军团”是一支在危机后期崛起的地球防卫力量,活跃于南极和格陵兰地区,在最终解决“过滤器”威胁中发挥了关键作用,随后在和平时期解散。没有任何官方记录显示他们曾参与火星殖民,更不用说在火星上埋藏什么东西。
这个发现彻底打破了已知的历史框架。
阿雅意识到,她们可能触碰到了某个被刻意掩埋的秘密。她立刻下令,将发现列为“7A级机密”——勘探队内部最高保密等级,所有数据立即加密,物理样本封存。她亲自撰写了一份简明但措辞严重的报告,通过量子加密信道,直接发送给火星殖民地最高科学理事会的轮值**,并请求派遣一个“有足够权限和专业知识”的特别小组前来处理。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火星时间的深夜。阿雅站在营地的主观察窗前,看着窗外荒凉而美丽的红色大地。两颗卫星在夜空中缓缓移动,投下微弱的光。她的思绪却飘向了地球,飘向了那个蓝色星球上被海洋覆盖的过去。
北极光军团……叶舟……归零危机……永恒图书馆……
这些名字在历史书里只是章节的标题,是考试需要记住的知识点。但现在,它们突然变得具体而沉重,仿佛从纸页中走出来,站在这片火星的红土上,沉默地注视着她。
“队长,”莉娜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杯热饮——合成咖啡,味道一般,但能提神,“你觉得……那里面到底是什么?”
阿雅接过杯子,面罩下半部分自动收缩,露出嘴部。她喝了一口,温热液体流过喉咙。
“我不知道,”她诚实地说,“但我知道一件事:如果那是北极光军团留下的,如果那和叶舟、和归零危机有关……那么它绝对不是简单的历史遗物。”
她望向窗外,望向那颗在夜空中作为淡蓝色光点存在的地球。
“那可能是一把钥匙,”她低声说,更像是自言自语,“也可能是一个警告。”
三天后,一支小型但阵容豪华的飞船降落在第7考古队营地附近。从船上走下来的六个人,每一位在各自的领域都是泰斗级人物:首席历史学家埃利亚斯·范德林,材料学权威松本由纪,量子信息专家萨拉·侯赛因,还有三位穿着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制服、表情严肃的技术官员——阿雅认出来,其中一位是科学理事会直属安全部门的负责人。
没有多余的寒暄。特别小组直接进入了营地中心那个刚刚搭建好的、配备了三层电磁屏蔽和物理隔离的临时实验室。那个银灰色的立方体容器已经被安置在实验室中央的操作台上。
范德林教授已经七十多岁,但精神矍铄,他走到容器前,仔细端详着那个熊头标志,手指在空气中虚画着极光的线条。
“北极光军团……”他喃喃自语,“我在档案馆最深层的非公开文献里见过这个标志的描述,但从未见过实物。据那些残存的记录,军团的最高指挥部——他们自称‘守望者’——在归零危机结束后,进行了一系列‘超视距部署’。但火星……”他摇摇头,“这不在任何已知的记录中。”
“教授,”阿雅忍不住问,“您认为这可能是什么?”
范德林看了她一眼,目光深邃:“孩子,在考古学里,最危险的发现不是古代的武器或诅咒,而是那些与我们已知历史完全不符的东西。因为它们意味着,我们所以为的‘真相’,可能只是冰山的一角。”
松本由纪已经启动了全套分析设备,激光扫描仪、分子质谱仪、衰变计数器在容器表面移动。“容器外壳是一种复合合金,铜、钛、钌,还有……一些我无法立即识别的元素。锻造工艺极其精湛,几乎是原子级的接合。更重要的是,”她指着能量读数,“它仍然在散发一种非常微弱的场,类似于生物电场,但更加……有序。这不可能,除非它有某种内置的、半永久的能源。”
“能打开吗?”安全部门的负责人问,声音平板。
“我们需要先理解它的开启机制。”萨拉·侯赛因说,她正将一组探头连接到容器表面,“这种能量场……它似乎在‘等待’某种特定的频率触发。就像一把锁,在等正确的钥匙。”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专家们尝试了各种方法:不同频段的能量脉冲、声波共振、甚至模拟了多种已知的生物电信号模式。容器毫无反应。
就在众人有些沮丧时,松本由纪提出了一个猜测:“如果这是北极光军团留下的,而北极光军团与叶舟、与永恒图书馆密切相关……那么,永恒图书馆最著名的遗产之一是什么?”
范德林眼睛一亮:“‘生命编码’理论!他们认为,每个文明,每个物种,甚至每个重要的个体,都有其独特的‘意识频率’,就像生命的签名!”
“所以这个容器,可能是在等待某个特定的‘意识频率’?”萨拉问。
“或者某个特定事件的‘频率回响’。”范德林转向阿雅,“队长,你们的发现报告中提到,这个遗址是‘先驱者一号’,人类在火星的第一个定居点,对吗?”
阿雅点头。
“那么,试试这个,”范德林说,“播放‘先驱者一号’最后传回地球的那段通讯录音。那是十二名宇航员在决定关闭生命维持系统、等待死亡时的集体告别。如果有什么‘频率’能代表人类在火星上的第一次牺牲,那就是它。”
萨拉迅速从历史数据库中调出了那段录音。公元2081年3月14日,在资源耗尽、救援无望的情况下,“先驱者一号”的指挥官玛尔塔·雷耶斯,代表全体成员向地球发出了最后的讯息。
实验室的扬声器里,响起了一个平静而疲惫的女声,夹杂着老式通讯设备特有的嘶嘶声:
“……这里是‘先驱者一号’,最后一次呼叫。我们的氧气将在七小时后耗尽,水循环系统已完全失效。我们做出了选择,关闭非必要的系统,将最后的能量用于传输这段信息……”
“我们失败了,但我们不后悔。火星就在这里,它不会因为我们的失败而变得不可触及。告诉后来者:我们倒下了,但路已经指出。不要因为我们跌倒的地方长满荆棘,就忘记了方向……”
“……我们将在红色的尘埃中长眠,眼睛望着地球的方向。再见,人类。祝你们好运。”
录音结束。一片寂静。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又是一次失败的尝试时,容器突然发出了声音。
不是机械的运转声,而是一种更轻柔的、仿佛叹息的声音。然后,容器的顶部,那些看起来毫无缝隙的表面,突然裂开了八道细线,如同花瓣般向外、向下缓缓展开,露出了内部的储藏空间。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在柔和的内置照明下,可以看到容器内部有两个物体,被一种透明的凝胶状物质包裹固定着。
左边是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黑色长方体,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可见的接口或标识——那就是扫描中看到的存储设备。
右边,则是那个青铜圆筒。
真实地看到它,比在扫描图像中更加震撼。圆筒长约三十厘米,直径五厘米,表面布满了极其繁复、精细的纹路。那些纹路不属于任何已知的人类文明——不是苏美尔的楔形文字,不是埃及的象形文字,不是玛雅的天文符号,甚至不像任何地球自然形成的图案。它们更像是某种……电路,或者能量流动的轨迹,以一种超越欧几里得几何的方式缠绕、交错、回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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