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落日 第七章 不弃袍泽,不辍矛戈 (第1/2页)
徐晃立马于“徐”字大纛之下,目光冷冷注视着前方荆州军营垒。
吕蒙的计策已然奏效,吴军的旗帜与呐喊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南岸的守军,也将北岸这支关羽的核心主力逼到了崩溃的边缘。他麾下这支由二十几部各路精锐组成的援军,军容严整,甲胄鲜明,正以沉重的战鼓声对敌军持续施加着最后的压力,只待那营垒中紧绷的弦彻底断裂,或是城中的子孝(曹仁)适时出兵,便可发动雷霆一击,将这威震天下的荆州军团彻底碾碎。
他的布阵中规中矩。此次出阵五千大军分为十部,以头(前军五部)向西南,腰(中军三部),尾(后军两部)向西北,形成一个微微倾斜的阵列,正面威逼关羽大营,同时,恰到好处地将樊城的西门与北门暴露出来——这是留给曹仁的出击通道。他的阵势犹如一道活动的壁垒,既可为出城的曹仁部遮蔽侧翼,又能随时转化为致命的铁拳。
徐晃甚至能感受到对面营中那令人窒息的绝望,那是一种即将自行瓦解的预兆。或许下一刻,只需再一刻……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阵隐约的骚动自军阵的西北侧后方传来,伴随着麾下将领带着惊疑的低声禀报。
徐晃霍然转头。
只见西北方向,约两里之外,一支规模约五百人的步骑混合部曲,正以一种异常沉稳的速度和严整的队形,向着战场——更准确地说,是向着关羽大营的方向——推进。
徐晃的瞳孔骤然收缩,顿感棘手。
那面迎风招展的旗帜上,依稀可辨是关平的将旗!就是这支打着关平旗号的亲卫营!
徐商的三百精骑,王楷的混编一千兵马……两次干净利落的伏击,两次全军覆没!七百余颗魏军首级,如同两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他徐公明的脸上!这是他自追随魏王(曹操)征战以来,从未有过的耻辱和挫败。他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幸存者回报时叙述的每一个字。
这些消息未曾通报给樊城的曹仁。一则,这是他的防区出现的失利,关乎他的威信;二则,他原以为这只是癣疥之疾,待击破关羽主力后,这区区几百人的奇兵自然灰飞烟灭。
可现在,这“癣疥之疾”竟在他即将对关羽发动致命一击的时刻,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最不该出现的地方!而曹仁对此一无所知!
一股冰冷的悔意夹杂着更深的忌惮,瞬间淹没了徐晃。他小看了这支部队,更小看了那个未曾谋面的敌将!
这支部曲出现的时机,刁钻得令人发指!他的全军阵列已然展开,气势最盛,只因曹仁未动而尚未发出总攻命令的这一刻!恰好出现在了他阵型的侧后翼——这个本该绝对安全的方向上!
若此时分兵去拦截,此前蓄势待发的节奏将被打乱。为了区区五百人而调动严整的阵列,如同猛兽互搏时突然扭身去拍一只苍蝇,不仅徒耗力气,更会泄掉一鼓作气之势,而且根据以往的战绩来看他需要调动几部兵马去对抗这支部曲,两部还是三部。
另一点让他心惊的是对方出现的位置。恰好卡在他与尚未出城的曹仁部之间!从任何方面看起来他都会成为曹仁所部的首选目标,是巧合吗?
曹仁会做出什么部署?他手中只三千左右可堪一战的疲兵,或者更少,承担夹击或掩护的任务自然无虑,正面对抗?若曹仁部被轻松击溃,自己的侧翼就会很被动,关羽会不会抓住机会反咬一口!
徐晃绝不相信世上会有如此“巧合”!
既非巧合,那便是敌将有意为之!
这个念头让身经百战的徐晃感到一丝寒意。若真是如此,那对面统军之将对战机的把握、对地形的利用、对他徐晃和曹仁心思的揣度,简直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徐晃握紧了手中的大斧,首次在一场看似必胜的战斗中,感到了一丝战机脱离掌控的惊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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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卫营在这个时机,以步骑混编的形态切入战场,的确是裴谦经过深思熟虑后的有意为之。其主要目的,自然是为了在那片死寂的绝望中,投下一颗提振士气的火星。但更深层的考量是,他必须将自己和这支队伍,置于一个关羽无法忽视、徐晃极度难受的位置。
自打在这古战场“重生”的那一刻起,他裴谦(或者说,张锐)的命运就已同关氏父子交织在一起。他顶着“河东裴氏”的皮,握着关平亲授的都尉印信,统领着汉寿亭侯曾经的部曲。在这天下大势的棋盘上,他早已被无可辩驳地归入了“荆州-关羽”的阵营。除非他有朝一日能强大到足以自立一方,否则在此之前,必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局面。
而裴谦,绝不甘心就这样碌碌无为、岌岌无名地走完这匪夷所思的“重生”剧本,最终沦为史书角落裏一个“与羽同死”的模糊注脚。
所以,他必须抓住每一个机会,将自己变成变量,变成搅动局面的那根杠杆。
所以,他选择了最危险的时机,出现在了最能刺痛徐晃神经的位置。
所以,他此刻必须让这支孤军,展现出足以匹配其登场声势的价值!
前几日的游击作战他为这支部曲已经积攒了足够的资本,从装备的改善,到技能的提升,从战术素养的培养,到战斗意识的加强,裴谦也是倾尽所能、呕心沥血,亲卫营已脱胎换骨成为了超越这个时代的武装力量,哪怕目前只是思想上的。
接下来还要不断的通过实战去锤炼这些士卒的武技和武勇,让他们变得更加纯粹,然后再开枝散叶。
眼看着樊城城头旗号频动,应该是曹仁出战了,"止步!"裴谦高声喝到,前面的骑卒与后面的步卒应声而停。
而他本人,则深吸一口气,从身旁掌旗官手中,接过了那面代表着关平、也代表着此刻所有希望的“关”字将旗一夹马腹,战马越众而出,独自一人,擎着大旗,向着关羽大营的方向,再进十步!
这个动作,在肃杀的战场上,显得无比突兀而耀眼。
他将旗杆底端重重顿入泥土之中,任由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他则如同旗杆般钉在那里,目光穿越中间那片危险的真空地带,遥遥望向荆州军大营的望楼,也看到了预料中会出现在那里的身影。
“不弃袍泽!”裴谦拔高的声音有嘶哑变形,有人听清后恨得咬牙切齿,有人听清后差点老泪纵横,但就是没人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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