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落日 第十章 疑云 (第1/2页)
樊城,魏军帅府
曹仁与徐晃相对无言,案上那卷来自关羽的帛书灼如烙铁。信已急送摩陂,其内容却如鬼魅缠绕不去。
那字字句句之间,是洞穿世事的冷静与赤裸阳谋。直言孙权背盟、自身绝境,更剖析吴国独大之害。最终提出那石破天惊之议:释于禁,还庞德首级,誓不北向,只求魏王坐观其与孙权死斗。
“此事…如之奈何?”曹仁声音沙哑无奈。徐晃面色亦凝重如水。信中利害,二人岂能不知?然由敌酋道出,全然变味。应之,如听敌调遣;拒之,又恐纵虎遗患。只是这魏王与关羽之间亦曾有君臣之实,魏王亦从不吝坦承对关羽的爱惜之心,如今关羽主动求和魏王会如何应对,二人着实难测。
“文则须即刻送走,刻不容缓。”徐晃打破沉默,“此事关乎主公颜面及…往日情分,非你我可决,必待主公定夺。”
于是,一种极其别扭而压抑的“休兵”之态,于樊城战场成形。北归舟船载着心怀鬼胎的于禁,南下快马驮着石破天惊的书信。
而这一切状况,很快便化为新的细作情报,飞速南传,重重压上吕蒙案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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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郡,江陵府衙
冰冷的寒意透过厚重的窗棂渗入府衙正堂,虽燃着数盆炭火,却仍驱不散那股子深入骨髓的阴冷。吕蒙裹着裘袍,坐在原本属于关羽的主位上,面前案几堆叠着亟待处理的户籍、粮册与军报。
脚步声打破了堂下的寂静。吕蒙抬头,看见他的心腹将领快步穿过庭院,踏上石阶,面色凝重。
“都督,北面细作急报。”将领拱手,声音低沉,“樊城局势有变。”
吕蒙目光微凝:“前日方报关羽破曹仁、徐晃于城下,大获全胜。又有何变?”
“关羽大胜后,并未趁势攻城,反于次日阵前放归于禁,令其携亲笔信觐见魏王?。”
吕蒙执笔的手顿在半空,随即缓缓放下:“阵前释俘…还是于禁?”他沉吟片刻,“信中所言?”
“探不到。但曹仁、徐晃得信后即刻密议,快马送摩陂(曹操指挥襄樊防御战的大本营)。细作见二将观信后神色异常。”
“之后如何?”
“樊城魏军高挂免战牌,偃旗息鼓。关羽军亦后撤十里。两军…各守营垒。”
吕蒙指尖轻叩案几,目光渐深:“胜而不攻,反释敌酋…关羽此举,必有深意。”他抬眼看向将领,“再探,务必查明信的内容。”
话音未落,又一都尉急入:“都督,荆州军正在统计家小在江陵的士卒名录。”
吕蒙眉头微蹙:“统计名录?欲使家眷为内应?”
“非也。关羽许这些士卒解甲归田,已遣使来江陵,欲使我军派船接人还家。”
堂内一时寂静。吕蒙缓缓起身,行至窗前,负手而立。
“好一招阳谋。”他声音平静,却带着冷意,“若应,则人质尽失,归者再多却不能为我所用,尚要处处小心提防,城中已归降者亦会军心浮动;若拒,则仁义尽丧,反助其凝聚军心。”
他转身看向众将,目光锐利:“关羽北释于禁以稳曹魏,南遣归卒以乱我军。两计并举,是要破我困局。”
“都督,该如何应对?”
吕蒙沉吟片刻:“去请伯言,仲翔速来议事!”
“那北面…”
“曹魏态度未明,不可妄动。继续探查摩陂动向!”
他望向案上舆图,手指划过荆襄之地:“关羽虽困兽犹斗,然此计…着实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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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从北岸卷来,带着樊城方向的土腥气和隐约的。周默按刀而立,身披的鱼鳞甲冰寒刺骨,他却似毫无所觉,一双鹰隼般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营区与外围黑暗的交界。他的位置,在帅帐十步之外,与另外三名同样精锐的宿卫各据一方,将大帐围得密不透风。
已经连续两日的深夜密议了。自打那位裴都尉…不,现在该叫裴将军了——自打他被破格擢升为牙门将后,这军议的规矩就变得愈发森严。往日里,他这等贴身宿卫还能在帐外听得只言片语,知晓军情缓急。可最近几次,帐帘捂得严实实,君侯甚至下令让他们再退远十步,帐内声量也压得极低,唯有灯烛将几条模糊的人影投在帐幕上,时而激动,时而沉凝。
周默瞥了一眼帐内。除了君侯那熟悉的高大身影,还能辨认出都督赵累、主簿廖化、以及那位新晋的裴将军的轮廓。裴将军虽升了牙门将,甲胄却依旧是从前那副旧铠,只是气息愈发沉静,立在灯影里,像一口入了鞘的宝刀,反而更让人不敢小觑。廖主簿则一如既往地坐在案侧,身影略显清瘦,面前堆着少许竹简,仿佛随时准备记录什么,姿态沉静如水。
一阵寒风卷着营火灰烬掠过,隐约有几缕声音逸出。
“…上庸…乃咽喉…”是赵累都督的声音,带着忧虑。
“…非为攻城,意在…通道…或可于房陵…”这个清朗而沉稳的声音,是裴将军。他说得简短,却自有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
此时,另一个沉稳的声音加入进来,不高,却清晰:“君侯,裴将军此议,关乎全军退路,至关紧要。然刘、孟二人心性,不可不察。”
君侯似乎沉吟了片刻,最终只听得一声低沉却斩钉截铁的决断:“…便依行之所言…持我符节…便宜行事!元俭,所需一应文书符信,即刻备办,不得延误。”
“便宜行事”四字,让周默心头猛地一凛。这是极大的权柄!君侯竟将此等重任,付与这位如此年轻的将领?他不由得再次望向帐中那个年轻的身影。
就在这时,帐帘一动。裴谦当先走出,目光恰好与周默对上。那目光锐利如电,仿佛能洞穿人心,却又在瞬间收敛得波澜不惊,只微微颔首,便大步流星融入夜色,直奔“摧锋营”驻地而去。
紧接着,廖化也掀帘而出,他并未停留,甚至没有多看周默一眼,而是径直朝着存放文书印信的另一处营帐快步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显然是去执行关羽“即刻备办”的命令。
周默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手按刀柄握得更紧。他不知具体计策为何,但他深知,一场比正面搏杀更为凶险的棋局,已然落子。君侯和这位裴将军,正在下一盘他看不懂、却感到窒息般紧张的大棋。而像廖主簿这样的人,便是这棋局中不可或缺的、沉默而可靠的支点。他能做的,便是守好这十步之地,让帐内之谋,绝不外泄于这沉沉黑夜。远处樊城的轮廓在夜色中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暂时安静,却无人敢忘其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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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谦的军帐,他一边摸着颌下与唇边新生的刺手短须,一边对高进:“营中择十数人,要身手胆气都出众的。择定后带来见我。”
高进挺直脊背,瓮声应道:“得令!”
裴谦目光转向陈肃道:“部曲中登记解甲的人里,挑一批忠谨可靠的,让他们归乡后保持耳目清明,联络方式和暗记由你定章程,某往来上庸期间若有此事不决,可向廖主簿求援。”
陈肃拱手应诺。
最后对薛勇道:“余下部众照常操练,多留意队率伍长中的可造之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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