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求生命 (第1/2页)
淡褐土二月的能力,在埃特鲁大陆的常识与传说中,通常被概括为一种近乎绝对的、令人绝望的“绝对保护”或“终焉归于尘土”。
触及其力量的一切,终将腐朽、崩解、化为最原始的泥土与砂石,仿佛是对“存在”本身最冷酷的否定。
但这,仅仅是“十二神月”所拥有的、最为世人所知、也最令人畏惧的“权能之一”。
它远非他们存在的全部,性格与偏好,热爱与厌恶,梦想与希望,遗憾与执着……
这些构成“灵魂”与“情感”的复杂光谱,难道仅仅因为存在的位格过高、岁月过于漫长、力量过于宏大,就会从“神祇”的本质中被剥离吗?
不,十二神月,同样拥有着细腻如蛛网、深邃如星海的情感与灵魂,只是,无人敢于如此想象。
原因简单到近乎残酷……他们太过古老,是站立于此世顶点的、最伟大也最难以理解的存在。
凡俗的智慧生物,在仰望那高悬天际、执掌世界根本法则的“十二月”时,早已被敬畏与恐惧填满心灵,又怎敢擅自将“人类的情感”这种“渺小”、“短暂”、“脆弱”的东西,与那些永恒的存在相提并论?那近乎是一种亵渎。
“我真的……可以用这个吗?”
淡褐土二月声音打破了寂静。
不再是之前那间温馨而虚假的书房,而是一个广阔到令人窒息的陌生空间。
这里像是一座古老祭坛的最深处,地面由无数块切割规整、每一块都有房屋大小的深褐色巨石铺就,石缝间流淌着微弱的土黄色魔力光痕。
抬头望去,穹顶高远如夜空,隐约可见无数悬浮的、散发着各色微光的结晶与符文,如同倒悬的星海。
而祭坛中央,一个直径超过百米、由无数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发光线条与古老符号构成的巨型立体魔法阵,正缓缓旋转,散发出磅礴而晦涩的空间与大地魔力波动。
站在这光芒最为炽烈的法阵核心处的,是淡褐土二月。
他依旧保持着那副棕发儒雅教授的形态,只是那身得体的衬衫与背心,在此刻宏大的魔法光辉映照下,显得有几分渺小与虚幻。
他微微低着头,目光死死盯着手中那截翠绿欲滴、流淌着生命光辉的“生命之根”,那张总是平静从容的脸上,此刻清晰地写满了犹豫、挣扎、渴望,以及一丝深藏的恐惧。
他的手指,几乎是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生命之根”温润如玉的表面,动作轻柔得仿佛触碰易碎的梦境。
站在法阵边缘、距离中心数十米外的白流雪,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祭坛的魔力之风拂动他棕色的短发,迷彩色的眼眸在魔法阵变幻的光影中显得格外深邃。
他也短暂地陷入了思考。
“这样……真的可以吗?”
“真的……能用这个“解决”问题吗?”
事实上,就连他自己,也并不完全确定。
“生命之根”是“女巫之王”斯卡蕾特在离开前,近乎“随手”扔给他的东西。
那位神秘而强大的存在并未详细说明其用途,只是暗示“或许有用”。
在“游戏”中,这件属于绿林四月的圣物,其真正的功效与使用方法,长期笼罩在迷雾之中。
即使是玩家在极后期,于某个隐藏极深的剧情线中,真正遇到绿林四月的化身时,那位司掌“生命”与“创造”的神祇本人,似乎也对这件圣物的具体“用法”语焉不详,更像是将其视为某种象征意义的“信物”。
直到某位玩家在一次极度偶然的、近乎“胡闹”的尝试中,将“生命之根”作为提升与某位特定NPC好感度的特殊道具使用后,一部分资深玩家才恍然意识到,这件圣物或许并非单纯的力量载体或任务物品,而是一件蕴含着更深层“规则”的、能够直接作用于“存在本质”或“灵魂链接”的奇迹造物。
但那种用法,真的适用于眼前的情况吗?
适用于一位渴求“生命”的、执掌“枯竭”的“十二月”?
“没关系。”
白流雪轻轻吐出这三个字,既是对淡褐土二月犹豫的回应,也是对自己内心最后一丝不确定的斩断。
他的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魔法阵运转的低沉嗡鸣,清晰地传入淡褐土二月的耳中。
实际的原因,复杂的考量,潜在的未知风险……在此刻,都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选择,是信任,是那份超越理性计算的、近乎直觉的“确信”。
即使“生命之根”还有其他未知的、更伟大的用途,白流雪也对自己的此刻的选择,充满了平静的信心。
因为,他“理解”眼前的这位“神祇”。
淡褐土二月。
从被“始祖法师”以某种不可复现的仪式、结合世界的根本法则“创造”出的那一刻起,他的“本质”就被打上了深深的烙印。
他注定无法真正“创造”生命,也无法以“生命”的形式去“触碰”其他生命。
他所司掌的“大地”权能,在赋予他无上力量与不朽存在的同时,也化作最残酷的诅咒,将他与“生命”的鲜活世界,隔开了一道永恒的、透明的、却坚不可摧的壁垒。
他“活着”,以神祇的姿态永恒存在着,却或许永远无法宣称自己是“活着的”。
以那些渺小、短暂、却燃烧着炽烈生命火焰的凡物所定义的方式“活着”。
他但只能“看着”。
看着生命的萌芽、绽放、欢欣、痛苦、创造、毁灭……看着那些璀璨如夏花、脆弱如朝露的“生命”,以他们短暂却无比浓烈的方式,在这片大地上书写属于自己的故事。
看看那“生命”吧,多么美丽,多么梦幻,多么……令人嫉妒。
尽管他们只能存活短短百年,至多数百年,但他们以“生命力”为最原始的动力,不知疲倦地奔跑、相爱、争斗、思考、创造……用一代代人的薪火相传,将原本荒芜的世界,覆盖上属于“文明”的痕迹。
千年的历史与传说,和平与挚爱,战争与仇恨,发展的科学与耀眼的艺术……生命所创造的、那光怪陆离、悲欣交集的惊人景象,如同一幅永远在延伸、永远在变化的宏伟画卷。
而淡褐土二月,只能在那个没有花朵绽放、只有永恒干旱与尘土飞扬的、属于他自己的“领域”中,孤独地、永恒地,羡慕地“看着”那些“生命”闪耀的灵魂之光。
就这样,度过了千年,万年,或许更久。
“冬之将尽,春之未至的‘二月’。”白流雪心中默念。
被冰冷泥土覆盖、象征着大地沉睡与蓄势的时节,其本质中,难道不正蕴含着“开出花朵”的资格与渴望吗?
象征“诞生”、“生命”、“创造”本源的绿林四月的圣物“生命之根”,对于这位在永恒寒冬尽头徘徊、渴望触碰春日芬芳的“二月”而言,或许正是这世间,最为合适,也最为残酷的“礼物”。
“开始了。”
淡褐土二月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抬起头,看向法阵边缘的白流雪,那双镜片后的眼眸中,犹豫与恐惧已被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所取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同以往的、近乎“神圣”的肃穆。
“好的。”
白流雪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向后退了几步,直到后背抵上一根冰冷的、刻满符文的巨大石柱。
他需要保持距离,既是出于安全,也是给予对方空间。
淡褐土二月收回目光,重新凝视手中的“生命之根”,他深吸一口气,双手紧握那截翠绿的根须,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其狠狠地,插入了脚下那光芒最盛的魔法阵核心!
哗!!!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翠绿色光辉,以“生命之根”插入点为圆心,如同超新星爆发般,轰然炸开,不仅仅是光,一股凝实到仿佛拥有实体、充满了无尽生机、孕育、生长、绽放气息的生命魔力波动,化作肉眼可见的翠绿色环形波纹,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祭坛的每一个角落、向整个广阔空间,横扫而去。
“呜!”
白流雪闷哼一声,只觉得一股难以想象的、温暖却充满压迫感的“浪潮”狠狠拍打在身上,他棕色的头发被吹得疯狂向后飞扬,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撞在石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不得不立刻弯下腰,放低重心,双脚死死蹬住地面,才勉强没有被这恐怖的波动直接掀飞。
“这波动……比想象中……强太多了!”白流雪心中骇然。
他预想到“生命之根”与淡褐土二月的神力结合会产生反应,但没想到动静如此恐怖。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魔力激荡,而是两种近乎世界本源层次的法则力量,在发生剧烈的干涉与融合。
“有点……危险啊?!”
白流雪猛然意识到一个致命问题……他体内没有常规意义上的魔力回路。
他无法像普通魔法师那样,调动自身魔力去抵抗、疏导或适应外界高浓度的魔力环境。
面对如此澎湃、如此精纯、如此高阶的“生命魔力”的直接冲击,他的身体就像一块干燥的海绵被投入大海,可能会瞬间“吸收”过量,导致无法预料的后果,是魔力中毒、身体异化、甚至生命形态被强行扭曲。
“等一……”
他拼尽全力,张开嘴,想要呼喊,提醒淡褐土二月控制力量,或者至少给他一些防护。
但,已经太晚了。
寂静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猛地扼住了整个世界的声音。
魔法阵的嗡鸣,魔力潮汐的呼啸,甚至白流雪自己试图呼喊的声音……一切声响,在某个瞬间,彻底消失了。
不是真的无声,而是某种更本质的“变化”发生了,让常规的听觉暂时失效。
在白流雪骤然收缩的瞳孔倒影中,他“看”到前方,那巨大的、光芒炽烈的魔法阵中心,一股无法形容其体积的、纯粹由翠绿色生命魔力构成的、高度浓缩的“浪潮”,正如同神话中淹没大地的洪水,从插入“生命之根”的那一点,咆哮着冲天而起。
那不是“水”,而是液态的、光的、蕴含无穷生命信息的“洪流”,其高度,瞬间超越了祭坛的穹顶,没入上方无尽的“星空”,仿佛一根连接天地的翠绿光柱。
而其“浪潮”前锋形成的环形波,正以毁灭一切的姿态,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碾压而来。
这“浪潮”的大小,仅仅是最前方的“浪头”,就高达数百米,宽度更是瞬间充满了整个视野。
被这东西正面淹没,绝不可能“安然无恙”,是否会因为“生命力”过载而直接“撑爆”或“异化”致死,尚未可知,因为从未有过如此高浓度生命魔力直接冲击无魔力者的案例研究。
但可以肯定的是,身体状况绝对会糟糕到无法想象!
[警告!检测到超高浓度生命本源能量冲击!]
[绿林四月的神力气息正在强制渗入宿主体内!]
“棕耳鸭眼镜”的警报在视野边缘疯狂闪烁,但白流雪已无暇他顾。
“呃……啊啊啊!!”
翠绿的“浪潮”,吞没了他。
无法形容的感觉瞬间席卷全身!不是疼痛,不是灼热,不是冰冷,而是一种被强行“注入”,被“生命”本身“浸泡”、“填充”、“渗透”每一个细胞的恐怖膨胀感,仿佛有无数颗种子要在体内瞬间发芽,有无数的生命要在血脉中诞生。
视野被纯粹的翠绿充斥,耳中充斥着万物生长、花开花落、生命轮回的宏大“声音”。
白流雪的意识在过载的信息与能量的冲刷下,迅速变得模糊、涣散,身体失去了控制,紧绷的肌肉瞬间放松,他靠着石柱,缓缓滑倒在地。
“要……结束了吗?就这样……被“生命”淹死?真是……讽刺……”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白流雪模糊的视野边缘,似乎看到了几道不同色泽的光芒,从他身体内部,或者灵魂深处,猛然迸发。
[检测到高位阶守护力量应激触发。]
[青冬十二月的加护……强制激活!]
[莲红春三月的庇护……共鸣响应!]
[检测到未知银色神性印记波动……干涉中……]
银白、粉红、苍青……数道色泽各异、却同样蕴含着至高规则气息的光芒,如同最坚韧的护盾,瞬间交织成一个朦胧的光茧,将白流雪瘫软的身体包裹其中,勉强抵御着外界那狂暴翠绿浪潮最直接的冲击,然后,黑暗彻底降临。
…………
星花树魔法学校,地下防护核心区。
这里的“地下防空洞”,绝非地球常识中那种简陋的混凝土掩体。
作为精灵魔法与炼金术最高结晶的体现之一,它是一个立体多层、结构复杂、拥有独立生态与能源系统的巨型地下要塞。
其入口处,镌刻着史诗级防护魔法阵,形成了一道厚实无比、流转着淡金色与翠绿色符文的半球形能量屏障,只有被魔法阵“许可”的生命波动才能无损穿过,对亡灵等负能量存在有着极强的排斥与净化效果。
“呀啊啊!快!快进来!”
普蕾茵如同一道黑色的旋风,抱着一个腿部受伤的精灵女生,用肩膀顶着另一个吓傻的人类男生,用尽最后力气,猛地撞进了那层温暖而坚韧的能量屏障内部。
她身后,如同开闸的洪水,超过一百名衣衫褴褛、浑身尘土与血迹、脸上写满惊恐与疲惫的学生,哭喊着、推搡着,拼命涌入了这最后的避难所。
“呼……哈……哈……”
冲过屏障的瞬间,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普蕾茵脚下一软,差点直接扑倒在地。
她勉强稳住身形,踉跄着走到一根支撑穹顶的、刻满防护符文的乳白色石柱旁,背靠着冰凉的石壁,缓缓滑坐在地,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味和灼烧感。
她的黑发被汗水、灰尘和不知谁的血迹黏成一缕一缕,紧贴在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
校服多处撕裂,裸露的手臂和小腿布满擦伤和瘀青。
但那双黑眸,即便在极度的疲惫中,依旧亮得惊人,如同风暴过后未曾熄灭的余烬。
她艰难地转过头,目光扫过身旁。
离她不远,同样背靠石柱坐下的,是洪飞燕。
这位向来注重仪态的阿多勒维特公主,此刻的模样也比普蕾茵好不了多少。
那一头如同月光织就的银亮长发,此刻沾满了灰尘与污迹,失去了往日的光泽,被她用一根不知从哪捡来的、略显粗糙的布条,随意地拢在脑后。
昂贵的星花树校服同样破损,裙摆撕裂,露出下面被刮破的丝袜和带着血痕的膝盖。
尽管体力显然不如常年锻炼的普蕾茵,呼吸也同样急促,脸色苍白如纸,但洪飞燕依旧努力挺直着脊背,双腿并拢,用手帕轻轻擦拭着额角和脸颊的汗渍,试图维持那份近乎本能的、属于王族的“端庄”姿态。
只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嘴唇,泄露了她真实的疲惫与紧张。
这副“疲惫中强撑高贵”的模样,在同样精疲力尽的普蕾茵眼中,非但不显做作,反而有种奇异的、令人忍不住想发笑的“可爱”与“倔强”。
“哈……喂,公主殿下。”
普蕾茵扯了扯嘴角,声音沙哑地开口,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调侃。
“……”
洪飞燕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赤金色的眼眸斜睨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将脸转向另一边,仿佛在专注地“研究”石壁上流转的魔法符文,用后脑勺对着普蕾茵,表达了无声的“无视”与“本宫不想和野蛮人说话”的态度。
普蕾茵知道她只是累坏了,没力气斗嘴,但看到她这副样子,还是觉得好笑,疲惫似乎都轻了一分。
“你也躺下来歇会儿吧?这里地板挺干净的。”
普蕾茵用脚尖点了点身旁光滑的石质地面,故意说道。
“……”
洪飞燕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但她依旧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只是将身体又往柱子后面缩了缩,仿佛要彻底消失在阴影里,好隔绝这个讨厌声音的骚扰。
“噗……真好笑。”
普蕾茵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虽然牵动了肋骨的瘀伤,让她龇了龇牙。
她不再逗弄洪飞燕,转回头,目光投向能量屏障之外。
淡金色的屏障之外,是如同地狱般的景象。
数十个大小不一、形态扭曲的巨人亡灵,正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密密麻麻地聚集在屏障周围。
它们用那黑暗雾气构成的、沉重的“手臂”或“身躯”,疯狂地捶打、撞击、抓挠着屏障。
每一次攻击,都让屏障表面荡漾开剧烈的涟漪,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腐蚀声与沉闷的撞击轰鸣。
屏障的光芒,也因此明灭不定。
看着那些在外面蠕动、嘶吼、散发着无尽憎恨与冰冷的亡灵,再回想起刚才穿越它们的封锁、一路厮杀、连拖带拽地将这么多学生带到这里的过程,普蕾茵依旧感到一阵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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