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紫宸惊变 (第2/2页)
  
  刺骨的寒意激得他浑身发颤,拼死忍住才没有发出惨叫。他挣扎着站稳,摸索着向前涉水而行。
  
  黑暗剥夺了视觉,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敏锐。水流的细微变化,空气中不同气味的更替,脚下渠底材质的转换......他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前方出现一丝极其微弱的光亮,空气也略微流通起来。
  
  又一个出口?他奋力向前,光亮渐强。
  
  终于,他从一个半掩于荒草藤蔓之后、锈蚀严重的铁栅栏缺口处爬了出来,重重摔在潮湿的泥地上。
  
  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他贪婪地呼吸着,剧烈咳嗽,浑身湿透,冻得牙齿格格作响。环顾四周,这里似乎是紫宸城最外围的宫墙根下,一片荒废的林地,远处能隐约望见京师外城的零星灯火。
  
  暂时脱险了?不!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他掐灭。能精准找到画苑殿,能派出那般鬼魅般的高手,这意味着他的身份,他的巡逻路线,在对方眼里绝非秘密。他不能回侍卫值房,不能联系任何同僚,更不能回家。
  
  他是孤臣,是弃子,是怀揣着足以颠覆王朝秘密的逃亡者。
  
  雨水稍微冲淡了他身上的污秽,却冲不散那彻骨的寒意和恐惧。他缩在一棵巨大的古柏后,颤抖着再次掏出那卷皮质血诏。借着云层缝隙里漏下的极其微弱的月光,以及远处灯火映照在天光中的一丝反光,他极力辨认。
  
  血诏上的瘦金体在微弱光线下更显诡谲凌厉。那大片污血下的文字......他强忍着恶心与恐惧,用冻得发麻的指尖仔细触摸着皮革表面。
  
  血污之下,指腹触及极其细微的凹凸痕迹。
  
  不是墨书,是刻上去的,或是用某种特殊硬物压印出的痕迹。
  
  他凝聚全部心神,指尖艰难地描摹着那些几乎难以分辨的起伏。
  
  “......非在地脉,而在天星。”污血掩盖后的文字逐渐被拼凑出来。“河洛非图,星宿非盘......此乃锁钥之纹,非人间之术......”
  
  后面那几行原本就潦草诡异的图案,在被雨水和渠水湿润后,似乎起了极其微妙的变化。那些扭曲的、仿佛蕴含星辰轨迹的符号,边缘似乎变得更加模糊,又似乎在缓缓流动,透着一股邪异。其间点缀的星宿光点,位置精准得令人头皮发麻,但绝非任何一代钦天监传承下来的星图。
  
  “锁钥之纹......非人间之术......”他心中巨震,一股比暗渠冰水更刺骨的寒意从脊椎深处窜起。这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藏宝图!靖慧帝赵蒼,这位被史书评为“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的绝世天才,他在这份绝命血诏里隐藏的东西,其真相恐怕远远超出了传国玉玺,甚至超出了世间所有人理解的范畴。
  
  林地边缘,突然传来极其轻微的、靴底碾过枯枝的声响。
  
  不是野兽。
  
  更不是巡夜的武侯。
  
  顾霆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猛地收紧身体,将自己完全藏匿于古柏粗壮树干和浓密灌木的阴影之后,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几道模糊的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林地的边缘。他们动作谨慎,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这片区域,显然是在搜寻什么。他们的装束与画苑殿中的刺客类似,但更为精干,腰间佩戴的并非制式军刀,而是某种带有奇异弧度的短刃。
  
  他们来了?怎么会这么快?
  
  其中一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蹲下身,用手指抹过顾霆方才爬出暗渠时在泥地上留下的痕迹。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投向顾霆所藏身的古柏方向。
  
  完了。
  
  顾霆握紧了拳,仪刀早已在暗渠中失落,此刻手无寸铁,唯有贴身那卷索命的血诏。
  
  就在那搜寻者缓缓起身,即将发出信号的那一刻——
  
  咻!
  
  一声极其轻微的破空声。
  
  那名刚站起身的搜寻者身体猛地一僵,喉咙处多了一枚细小的、几乎看不见的银针。他双眼圆睁,难以置信地捂住喉咙,软软倒地,连一声闷哼都未能发出。
  
  其余黑影大惊,瞬间闪身寻找掩体,动作快得只留下残影。
  
  与此同时,一道娇小灵活得不可思议的身影,如同暗夜中灵动的猫,从旁边一株更高大的树冠上一跃而下,落地时竟几乎没有声音。她穿着一身便于夜行的深色劲装,脸上覆着半张精致的金属面罩,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眸子。
  
  她看也未看顾霆藏身的方向,只是用一种略带奇异口音的官话,对着空气冷冽地低喝道:“想活命,就跟我走!三息!”
  
  “一”
  
  根本没有给顾霆思考和选择的时间,她话音未落,人已如离弦之箭般射向林地更深处。
  
  “二”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顾霆猛地从藏身处窜出,用尽残存的全部力气,跌跌撞撞地跟随着那道几乎要融入黑暗的娇小背影,再次亡命奔逃。
  
  身后,传来压抑的呼喝声和兵刃轻微的交击声,显然她留下了阻截的后手。
  
  前方,是更深、更未知的黑暗,以及一个仿佛从血诏中弥漫开的、跨越千年的巨大迷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