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棋差一着 (第2/2页)
“大人是?”
“新政司司正,沈青澜。”
王氏瞳孔微缩:“沈文渊沈大人的……女儿?”
“正是。”
两人对视片刻。王氏忽然笑了,笑容苦涩:“沈姑娘好本事。罪臣之女,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不容易。”
“托家父教诲,蒙殿下赏识。”沈青澜在她对面坐下,开门见山,“今日来,是想问夫人一事。”
“若是问赵德昌通敌之事,我一介妇道人家,不知情。”王氏垂眸。
“不问通敌案。”沈青澜声音平静,“只想问,赵将军临终前,可曾留下什么话给太原的舅兄?”
王氏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惧、犹豫,最终化为死灰般的沉寂。她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沈青澜不急,静静等着。
牢房中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不知过了多久,王氏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如砂纸摩擦:“他……留了一封信。”
“信在何处?”
“在我贴身衣物内衬里。”王氏闭了闭眼,“入狱时未被搜去。”
沈青澜起身:“我能看看吗?”
王氏沉默片刻,颤抖着手解开外衣,从内衬的夹层中取出一封薄薄的信。信纸已经泛黄,边缘磨损,显然有些年头了。
沈青澜接过,展开。信很短,只有寥寥数行,是赵德昌的笔迹:
“舅兄惠鉴:昔年之事,弟悔之晚矣。沈公清正,遭此横祸,实乃我辈之罪。今弟将赴黄泉,唯有一言相告——当年密室钥匙,非沈公所失,乃有人复制。复制之人,左臂有狼头刺青。此事弟本欲带入棺中,然思及沈公满门冤屈,终不忍。望兄……善自珍重。”
信末没有署名,只有一个模糊的指印。
沈青澜握着信纸的手微微发抖。八年了,终于有了确凿的人证——赵德昌亲笔承认沈文渊是冤枉的!而且指明了关键线索:复制钥匙之人,左臂有狼头刺青!
狼头刺青……这是突厥贵族的标志!
她深吸一口气,将信仔细折好,收入怀中:“赵夫人,这封信,我会呈给摄政王。若查实,或可为你争取减罪。”
王氏惨然一笑:“减不减罪,于我而言已无分别。德昌已死,我活着……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她看向沈青澜,眼中忽然涌出泪来,“沈姑娘,我只求你一件事。”
“夫人请说。”
“若真能翻案,请在我坟前烧一纸文书,告诉我一声。”王氏泪流满面,“让我知道……这世上还有公道。”
沈青澜心中一酸,郑重颔首:“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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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澜走出天牢时,已是午时。阳光刺眼,她却感觉不到暖意,怀中那封信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
玄七候在马车旁,见她神色不对,低声问:“姑娘,可还顺利?”
沈青澜点头,上车后才低声道:“立即回府,有要事禀报殿下。”
马车刚驶出巷口,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数名刑部衙役骑马驰过,方向正是天牢。
玄七脸色一变:“姑娘坐稳!”
他猛甩马鞭,马车疾驰。几乎同时,后方传来呼喝声:“拦住那辆马车!刑部拿人!”
果然来了!泰王动作好快!
沈青澜握紧袖中短刃,掀开车帘向后望去。只见十余名衙役骑马追来,当先一人竟是刑部郎中郑勉——此人正是泰王党羽!
“玄七,不能回府!”沈青澜急声道,“会暴露殿下!往西市去,那里人多!”
“是!”
马车在街道上狂奔,撞翻数个货摊,引来一片惊呼。后方追兵紧咬不舍,眼看就要追上——
忽然,前方巷口冲出一辆满载柴薪的板车,不偏不倚横在路中!驾车的老汉似是被吓傻了,呆立不动。
玄七勒马不及,眼看就要撞上!
千钧一发之际,斜刺里忽然飞出一枚石子,精准打在拉车老马的腿上。马儿吃痛,扬蹄嘶鸣,竟拖着板车向旁挪了数尺,堪堪让出一条缝隙!
玄七趁机驾车冲过。
沈青澜回头,只见巷口阴影处立着一个戴斗笠的身影,朝她微微颔首,随即隐去。
又是那个神秘人!
来不及细想,马车已冲入西市。这里商铺林立,人流如织,马车速度不得不慢下来。后方追兵也被行人阻挡,一时难以靠近。
玄七驾车七拐八绕,最后驶入一条僻静小巷,在一家绸缎庄后门停下。
“姑娘,从此处进后堂,掌柜是自己人。”玄七低声道,“我去引开追兵。”
“小心。”
沈青澜下车,推门而入。绸缎庄掌柜是个富态的中年妇人,见她进来,也不多问,直接引她上了二楼雅间。
“姑娘在此稍候,我去应付外面。”妇人说完,转身下楼。
沈青澜靠在窗边,小心掀起帘子一角。只见街上,玄七驾着空马车继续前行,后方追兵果然被引走。
她松了口气,这才感觉背后已被冷汗浸透。从怀中取出那封信,又细细看了一遍,心中既激动又沉重。
有了这封信,父亲的冤屈终于可以昭雪。但信中提及的“狼头刺青”,又将线索指向了突厥。泰王、王氏、突厥……这张网,比她想象得还要大。
窗外忽然传来敲击声。
沈青澜一惊,手握短刃:“谁?”
“是我。”是萧景玄的声音!
她急忙开窗,萧景玄一身青色布衣,如寻常书生打扮,翻身而入。一进来便握住她的肩,上下打量:“可受伤了?”
“臣妾无事。”沈青澜将信递给他,“殿下请看这个。”
萧景玄快速扫过信文,眼中迸出锐光:“好!有此信在手,科举案便可翻!”但他随即皱眉,“狼头刺青……这是突厥王族近卫的标记。能驱使这样的人潜入礼部复制钥匙,绝非寻常人可为。”
“殿下怀疑是忽尔汗?”
“或是他背后的突厥可汗。”萧景玄将信收好,沉声道,“此事牵连太广,不能贸然行动。青澜,你今日不能再回靖王府,泰王的人定已在府外布控。”
“那臣妾……”
“你暂时留在此处。”萧景玄道,“这绸缎庄是玄七婶母的产业,绝对安全。三日后,突厥使团离京,一切便见分晓。”
沈青澜点头,却又担心:“殿下,那您……”
“我要入宫一趟。”萧景玄看向皇城方向,目光深沉,“有些事,必须当面问父皇。”
窗外,日头西斜。京城的平静表象下,暗流已汹涌如潮。
而这场棋局,终于到了收官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