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新朝新象 (第1/2页)
上篇:正月初一
元兴元年正月初一,晨。
雪后初霁,阳光穿透云层,洒在经历一夜血火的宫城上。屋檐的积雪开始融化,滴落的水珠在晨曦中折射出七彩的光。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烟硝味,与新年香烛的气息交织在一起。
养心殿东暖阁内,萧景玄彻夜未眠。他站在窗前,望着宫城各处忙碌清扫的宫人,神色平静,眼中却有掩不住的疲惫。
“陛下,该更衣了。”赵德捧着朝服走进来,“今日正月初一,太庙祭祖,还要接受百官朝贺。”
萧景玄转身,任由宫人为他换上十二章纹衮服。这身衣服比昨日的朝服更加隆重,绣着日月星辰、山龙华虫,象征天子威仪。
“沈……皇后呢?”他问。
赵德躬身道:“皇后娘娘在偏殿更衣,玄七大人已经将沈家平反的诏书拟好了,正在送来途中。”
话音刚落,沈青澜走进来。她换上了皇后规格的礼服——深青色织金凤纹翟衣,头戴九翟四凤冠,虽然还未正式行册封礼,但这身装束已经表明了身份。
“陛下。”她盈盈下拜。
萧景玄扶起她,仔细端详:“这身衣服,很适合你。”
沈青澜微微一笑,眼中却有泪光闪动:“臣……妾身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穿上这身衣服。”
“以后还有更多没想过的事。”萧景玄握住她的手,“走吧,该去太庙了。”
太庙位于宫城东南角,是供奉大燕历代皇帝、皇后灵位之处。按例,正月初一皇帝要亲率宗室百官,祭告祖先,祈求新的一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但今年的祭祖,意义格外不同。
太庙前广场上,百官已经按品级肃立。经过昨夜的惊变,许多人脸上还带着惶恐不安,但看到萧景玄携沈青澜走来时,都强作镇定,齐齐跪拜。
“平身。”萧景玄声音沉稳,听不出丝毫疲惫。
礼部尚书郑文远已殉国,今日由礼部侍郎暂代主持。祭祖仪式庄严肃穆,从迎神、初献、亚献到终献,每一步都严格遵循古礼。
当萧景玄将第一炷香插进香炉时,他望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心中百感交集。从永隆帝到永和帝,再到那些他从未谋面的先祖,他们可曾想过,大燕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孙萧景玄,今日在此告祭。”他朗声道,声音在空旷的太庙中回荡,“去岁多艰,内有奸佞作乱,外有边患频仍。幸得祖宗庇佑,忠臣护持,得以拨乱反正,肃清朝纲。”
他顿了顿,继续道:“自今日起,孙儿当勤政爱民,整顿吏治,肃贪反腐,重振朝纲。必不负列祖列宗开创基业之艰辛,不负天下百姓殷殷之期望!”
说完,他郑重三叩首。
身后百官齐声高呼:“陛下圣明!”
祭祖完毕,萧景玄并未立即离开太庙。他走到偏殿,那里供奉着淑妃的灵位——这是昨夜他特意吩咐添设的。
灵位很简单,一块紫檀木牌,上书“孝慈淑妃李氏之位”。萧景玄站在灵位前,沉默良久。
沈青澜静静站在他身侧,轻声道:“陛下,淑妃娘娘在天有灵,看到今日,定会欣慰。”
萧景玄闭了闭眼:“母妃含冤八年,如今终于可以入太庙,受后世香火。可是……”他睁开眼,眼中闪过痛楚,“可是她永远也回不来了。”
“但娘娘的清白,已经恢复了。”沈青澜柔声道,“从今往后,史书上会记载,淑妃李氏,贤良淑德,遭奸人陷害,含冤而逝。她的儿子为她平反昭雪,还她清白。这,就是最好的告慰。”
萧景玄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放在灵位前:“母妃,这是陈明远的供词,还有王氏、崔氏的罪证。儿臣已经将他们一网打尽,为您报仇了。”
他又取出一份诏书:“还有这份诏书,是追封您为孝慈皇后的。虽然迟了八年,但儿臣……终于做到了。”
香烛静静燃烧,青烟袅袅升起,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祭祖结束后,萧景玄移驾太和殿,接受百官朝贺。这是新年的第一次朝会,也是元兴元年的开端。
太和殿内昨夜的血迹已经清洗干净,破损的桌椅也更换一新。但空气中那种肃杀的气氛,依然挥之不去。
萧景玄端坐御座,沈青澜坐在他身侧稍下的凤座上——这是皇后接受朝贺的位置。虽然册封大典还未举行,但萧景玄的旨意已下,无人敢质疑。
“臣等恭贺陛下、皇后娘娘新年吉祥,万福金安!”百官齐声叩拜。
“平身。”萧景玄抬手,“昨夜之事,让诸卿受惊了。但大乱之后必有大治,从今日起,我大燕将迎来一个全新的开始。”
他看向一旁的太监:“宣旨。”
太监展开第一道圣旨,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永和十二年科举案、玉玺案,经三司重审,确系冤案。今为所有蒙冤者平反昭雪,特颁此诏——”
“追赠沈文渊太子太保、文正公,以国公礼制重新安葬,配享太庙。”
“沈家流放男丁,全部赦免召回,赐还祖宅田产,各有封赏。”
“沈家女眷恢复自由身,未嫁者由朝廷择良婿,已嫁者赐诰命。”
“所有在此案中蒙冤的官员、学子,一律平反,家属抚恤。”
“钦此!”
沈青澜起身,走到殿中,跪地叩首:“妾身代沈家百余口人,谢陛下隆恩!”
萧景玄扶起她,当着百官的面,郑重道:“这是你应得的。”
太监又展开第二道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陈邕谋反一案,经连夜审讯,证据确凿。今判决如下——”
“陈邕凌迟处死,诛九族,家产抄没充公。”
“陈昭仪虽为陈家女,但昨夜护驾有功,免死,削去妃位,贬为庶人,发往感业寺出家。”
“所有参与谋反的将领、官员,一律按律严惩。”
“幽州节度使一职,由雁门关守将李承业兼任。”
“钦此!”
这道旨意一出,殿中气氛更加凝重。诛九族,这是最严厉的刑罚。但想到昨夜的血火,无人敢为陈家求情。
第三道圣旨,是关于昨夜平叛有功人员的封赏。李承业晋封镇北侯,秦岳晋封忠武伯,玄七升任御前侍卫副统领,所有参与平叛的将士皆有重赏。
第四道圣旨,是关于郑文远的哀荣。追赠太师,谥号“文正”,配享太庙,以亲王礼制安葬。其子荫封五品官,其孙可入国子监读书。
四道圣旨宣读完毕,萧景玄缓缓起身:“昨夜之乱,让朕看清了许多事。世家专权,寒门受压,朝局腐败,军备废弛……这些顽疾不除,大燕永无宁日。”
他环视百官,目光锐利:“从今日起,朕要推行新政。第一,废除世家荫庇制度,所有官员一律通过科举选拔,唯才是举。”
“第二,整顿军备,裁汰老弱,提高将士待遇。边境驻军三年一轮换,防止将领拥兵自重。”
“第三,清查田亩,抑制兼并。凡占地超过百顷者,超出部分由朝廷赎买,分给无地百姓。”
“第四,开放言路,鼓励直谏。朕在宫门外设‘登闻鼓’,凡有冤情、建言者,皆可击鼓直诉,朕必亲自过问。”
每一句话都像重锤,敲在百官心上。这是真正的变革,是要彻底打破百年来的旧制。
寒门出身的官员面露喜色,世家出身的官员则脸色苍白。但昨夜陈邕谋反,世家威信扫地,此刻无人敢公开反对。
“诸卿可有异议?”萧景玄问。
殿中沉默片刻,终于有一位老臣出列:“陛下,新政虽好,但恐推行过急,引发动荡。不如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萧景玄打断他,“李尚书,朕问你,永和十二年至今,已经八年了。这八年来,朝廷‘徐徐图之’,结果如何?贪官越来越多,百姓越来越苦,边患越来越重!若再‘徐徐图之’,恐怕下次谋反的,就不止一个陈邕了!”
那老臣哑口无言,低头退回队列。
“新政必须推行,而且要从速。”萧景玄斩钉截铁,“朕知道会得罪很多人,会触动很多人的利益。但为了大燕江山,为了天下百姓,朕不得不为!”
他看向沈青澜:“皇后,你有何见解?”
沈青澜起身,走到殿中,盈盈一礼:“陛下,妾身以为,新政推行,当有先后缓急。科举改革、军备整顿可即刻推行;清查田亩涉及太广,可分步实施;开放言路需有制度保障,防止有人借此诬告陷害。”
她顿了顿,继续道:“此外,新政推行,需有得力之人。妾身推荐几人:方维岳方大人刚正不阿,可主持科举改革;李承业将军熟悉军务,可负责军备整顿;至于清查田亩……妾身斗胆,愿亲自督办。”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皇后亲自督办清查田亩?这在大燕历史上从未有过!
萧景玄却笑了:“皇后有心了。不过清查田亩涉及地方豪强,危险重重,朕不能让你涉险。”
“正因为危险,才更需要有人敢为。”沈青澜道,“妾身是皇后,代表的是陛下。若妾身亲自督办,那些豪强也会有所顾忌。”
萧景玄沉吟片刻,终于点头:“好,那清查田亩一事,就由皇后总领,户部、工部协办。但朕要派玄卫贴身保护,你不得推辞。”
“妾身遵旨。”
朝会持续到午时。当萧景玄宣布退朝时,许多官员已经汗湿衣背。他们知道,从今天起,大燕真的要变天了。
中篇:沈家重逢
午后,阳光正好。
沈青澜回到尚宫局——虽然已经被册封为皇后,但册封大典还未举行,她暂时还住在这里。更重要的是,今日沈家召回的族人要进宫觐见。
“娘娘,沈家的人已经到了,在偏殿等候。”宫女禀报。
沈青澜心中一紧,整整八年了,她终于可以见到家人了。
偏殿里站着十几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衣衫褴褛,面容憔悴,但眼神中都有一种重获新生的光芒。看到沈青澜进来,所有人齐刷刷跪下:
“草民(罪妇)参见皇后娘娘!”
沈青澜眼眶一热,快步上前:“快起来,都起来!”
她扶起最前面的老者——那是她的三叔沈文清,当年沈家流放时,他才四十岁,如今已是白发苍苍,背也驼了。
“三叔……”沈青澜声音哽咽。
沈文清老泪纵横:“青澜,不,娘娘……老朽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还能……重回京城!”
“是三叔受苦了。”沈青澜握住他枯瘦的手,“这些年,你们在边关……过得可好?”
“好,好……”沈文清抹着泪,“比起那些死在路上的,我们已经很好了。只是你二叔、四叔……都没能熬过来。”
沈青澜心中一痛。沈家当年流放时,男丁共二十七人,如今站在这里的,只有十一人。剩下的,不是死在路上,就是病死在边关。
她又看向女眷那边。她的母亲早逝,没有亲姐妹,这些都是婶娘、堂姐妹。她们当年没入宫廷为奴,后来被发配到各宫服役,吃尽了苦头。
“三婶。”沈青澜走到一个中年妇人面前。这是她三叔的妻子,当年也是个端庄的官夫人,如今却满脸风霜,手上满是老茧。
“娘娘……”三婶泣不成声,“妾身……妾身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都过去了。”沈青澜轻声道,“从今以后,沈家不会再受苦了。”
她让宫人搬来椅子,让大家坐下,又命人奉上茶点。这些都是御膳房精心准备的,但对于这些吃了八年苦的人来说,简直是山珍海味。
“娘娘,你兄长……”沈文清忽然道。
沈青澜心中一紧:“兄长怎么了?”
沈文清长叹一声:“你兄长沈青峰,当年流放时在路上染了重病,我们以为他……但他命大,撑过来了。只是腿落了残疾,行走不便。这次召回,他因为行动慢,落在后面,应该这几日就能到京。”
兄长还活着!沈青澜心中涌起巨大的喜悦。沈青峰是她一母同胞的兄长,当年沈家出事时,他才十八岁,如今也该二十六了。
“兄长……腿怎么了?”她问。
“瘸了。”沈文清低声道,“边关苦寒,他又不肯向看守低头,常被鞭打。有一次被打断了腿,没有得到及时医治,就……瘸了。”
沈青澜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这些债,她都要替沈家讨回来!
“三叔,你们先在京中安顿下来。”她强迫自己平静,“陛下已经赐还了沈家祖宅,虽然八年无人居住,需要修缮,但总是个家。我会派人协助你们,缺什么只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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