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茶疑云1 (第1/2页)
一
城西旧工业区边缘,一排上世纪九十年代修建的“下岗职工再就业市场”早已破败不堪,大部分铺面空置,卷帘门上贴着褪色的招租广告和各类牛皮癣。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机油和远处垃圾场飘来的若有若无的酸腐味。
唐乐踩过积水的地面,在一间挂着“快乐奶茶原料批发”招牌的店铺前停下。招牌很新,红底白字,鲜艳得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卷帘门半开着,里面黑洞洞的。
“就是这儿。”缉毒队侦查员小吴低声说,指了指手里的检测仪,“昨晚蹲点,红外探测到里面有至少三个人活动,后半夜有车辆进出,卸货。今早我们假装查消防,进去看了眼,里面堆满了奶茶粉、糖浆、塑料杯,还有几台封口机,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奶茶原料作坊。但气味不对,有很淡的有机溶剂味。”
宋媛儿已经戴上了手套和口罩,她敏锐地捕捉到那股混杂在甜腻香精下的、属于化学实验室的独特气息。“‘快乐水’……周启明的笔记里提过这个名字,是他的早期设想之一,把毒品伪装成普通饮料,降低使用者的心理门槛,便于在娱乐场所和年轻人中扩散。但他认为技术不成熟,容易变质,而且剂量控制困难,所以搁置了。”
“看来有人捡起了他的‘遗产’。”唐乐示意身后队员,“A组封锁前后门,B组跟我进。注意,里面可能有易燃易爆化学试剂,非必要不开枪。”
卷帘门被完全拉开,阳光涌入,照亮了店铺内部。前半部分确实像个仓库,堆满了一袋袋奶茶粉、一桶桶果味糖浆、成箱的塑料杯和吸管。但穿过堆货的狭窄通道,后面别有洞天——一扇加固过的铁门,电子锁。
技术员上前,试图破解,门却“咔哒”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穿着沾满污渍围裙的中年女人站在门后,手里还拿着一个搅拌勺,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惶恐:“你们……你们找谁?我们这里做小本生意的……”
唐乐亮出证件:“警察,例行检查。请配合。”
女人眼神闪烁了一下,让开身:“请……请进,里面有点乱。”
铁门后是一个约四十平米的加工间。两台小型反应釜正在运作,发出低沉的嗡鸣,空气中化学溶剂的气味更浓了。几条简陋的灌装线旁,几个工人模样的男女正在将一种淡绿色液体分装进印着“梦幻泡泡茶”卡通logo的塑料杯中,然后封口、贴标签、装箱。看到警察进来,他们停下手里的活,表情麻木中带着紧张。
“生产许可证、卫生许可证、原料进货单据。”宋媛儿快速扫视环境,目光落在反应釜控制面板的数值上——温度、压力、搅拌速度都被精确设定,这绝不是普通奶茶作坊的水平。
中年女人——后来查明叫张桂芳——慌慌张张地去翻找文件。唐乐则走到反应釜旁,打开取样口,用试纸蘸取了一点液体。试纸迅速变成深紫色——苯丙胺类阳性反应。
“全部靠墙蹲下!手放在头上!”唐乐厉声喝道。
现场被控制。清点结果触目惊心:成品“快乐水”奶茶杯三千余杯,半成品原料液五百公斤,各类化学原料数十桶。更重要的是,在角落里一个上锁的铁柜里,发现了几本账本和一部手机。
账本记录显示,“快乐水”已经通过物流发往省内七个城市的夜市、KTV、网吧和部分中学周边的小卖部,单月销售额超过八十万元。而手机里的聊天记录,指向了一个叫“老师”的上线。
“我只是打工的!‘老师’在网上雇的我,说生产新型饮料,工资高,我就来了……”张桂芳哭诉,“我真不知道那是毒品啊!他说是‘功能饮料’,喝了提神……”
“配方谁提供的?”宋媛儿问。
“不知道……所有原料都是‘老师’派人送来的,配方写在纸上,让我们照着做。做完一批,纸就收走销毁。”
“没见过‘老师’本人?”
“没有……都是网上联系,钱也是比特币结算。”
又是网络化、分散化、低技术门槛的生产模式。陈东升的案子刚结,新的变种立刻出现,像割不完的韭菜。
技术科对“快乐水”样本进行了紧急化验。结果很快出来:主要成分是甲基苯丙胺的某种液态衍生物,混合了大量糖浆、香精和色素以掩盖味道和颜色。最令人担忧的是,检测出一种新的、未在数据库记录的化合物暂命名为X-8,结构与周启明早期笔记中提到的“CRX-7简化修饰体”高度相似。
“X-8具有更强的水溶性和更温和的初始口感,但成瘾性可能更高,而且代谢产物对青少年神经系统发育的影响未知。”法医老赵在电话里语气沉重,“这玩意儿是专门针对年轻人设计的‘入门毒品’。”
二
市公安局案情分析室,白板上贴满了“快乐水”案的相关信息。与周启明、陈东升那种带有偏执理想主义色彩的案件不同,这个新案子显得更加“务实”和商业化——目标明确(年轻人市场),成本低廉,模式易于复制。
“这是毒品市场的‘下沉’和‘产品迭代’。”李建国支队长指着白板,“周启明的‘幻影’走高端路线,成本高,纯度也高,针对有一定经济基础的成瘾者。陈东升试图用毒品研发技术洗白进入医药行业,虽然失败了,但说明了技术变现的另一种可能。而现在这个‘快乐水’,走的是低端快消品路线,薄利多销,重点是降低尝试门槛,培养新一代吸毒者。”
唐乐补充道:“从‘闪电小子’到‘快乐水’,都强调了‘伪装性’和‘易得性’。制毒技术越来越简单,销售渠道越来越贴近日常生活。这背后肯定有一套完整的‘技术推广’和‘市场教育’体系。那个‘老师’,很可能就是这个体系的节点人物。”
宋媛儿翻看着从“快乐水”作坊查获的手机聊天记录:“这个‘老师’说话风格很特别,喜欢用教学口吻,详细指导每一个生产步骤,甚至会解答‘学员’提出的技术问题。他有一个加密聊天群,里面有几十个像张桂芳这样的‘作坊主’。他在群里分享‘技术更新’、‘市场动态’和‘风险提示’。”
“抓到他,就能撕开这张网。”李建国下令,“技术科,全力追踪这个‘老师’的网络身份和真实位置。缉毒队,协调各地警方,对账本上流出的七个城市进行清查,收缴已流入市场的‘快乐水’。唐乐,宋媛儿,你们继续深挖‘老师’这条线,我怀疑他和周启明、陈东升的残留网络有关联。”
就在这时,内勤送来一份加急文件——来自省厅禁毒总队的协查通报。
通报内容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近期,省内周边三个地市也出现了类似“快乐水”的伪装毒品案件,名称各异(“开心果冻”、“能量汽水”、“学习伴侣”等),但核心成分检测均含有X-8或类似衍生物。初步判断,存在一个跨区域的制贩毒网络,正在有组织、成规模地向青少年群体渗透。
“这不是孤立的案子。”李建国脸色严峻,“这是一场针对未来的毒品战争。”
三
对“老师”的追踪遇到了困难。对方使用了极其严密的匿名技术,IP地址在全球范围内跳跃,聊天记录定时销毁,比特币交易经过多次混币。技术科连续奋战两天,只锁定了一个大致范围——信号源曾频繁出现在岚城及周边区域,但无法精确到个人。
“他是个反侦察高手,而且对岚城很熟悉。”小陈揉着通红的眼睛,“他可能就在这里,在我们眼皮底下。”
宋媛儿重新梳理周启明和陈东升案件的所有卷宗,寻找可能与“技术推广”相关的线索。在陈东升公司服务器恢复出的海量数据中,她发现了一个被忽略的细节:陈东升曾资助过一个名为“青年化学创新孵化计划”的项目,面向高校化学相关专业的学生,提供小额资金和实验指导,鼓励“自主创新”。
项目负责人叫徐江,岚城大学化学系副教授,也是周启明当年的同事之一。项目持续了三年,于陈东升被捕前半年悄然终止。根据记录,有超过三十名学生参与过该项目,部分学生的“创新成果”还申请了专利或发表了论文。
“这个徐江,有没有可能?”宋媛儿提出疑问。
唐乐调出徐江的资料:四十五岁,学术水平中等,人际关系简单,风评一般,没什么突出成就,也没发现与毒品相关的污点。
“查一下参与过那个孵化计划的学生名单,特别是那些‘成果’比较突出,或者后来去向不明的。”唐乐说。
名单很快调出。宋媛儿一个个名字看过去,目光停在了“李浩然”三个字上——那个制造“闪电小子”、最终坠崖身亡的化学系学生。他是该计划第二期的参与者,课题方向是“简易有机合成方法在日用化学品中的应用”。
“李浩然的‘闪电小子’,会不会最初就是从这个‘孵化计划’里萌芽的?”宋媛儿心中升起一个可怕的联想:陈东升不仅用非法人体实验加速新药研发,还可能通过这种看似合法的项目,筛选和培养制毒“人才”,甚至进行早期的技术储备和概念灌输。
如果这个推测成立,那么“老师”很可能就是从这个计划中诞生的“优秀毕业生”,或者干脆就是计划的组织者、指导者之一。
“立刻传唤徐江。”李建国拍板。
四
岚城大学化学系办公室,徐江面对警察显得十分镇定,甚至有些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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