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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金线虚实三合一大章

  第四十四章金线虚实三合一大章 (第2/2页)
  
  穿过鱼市,是一条相对清净的街道。两侧多是木器行、竹编铺,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不绝于耳。再往前,就是城东地界了。
  
  “姑娘,前面就是锦绣布庄所在的街。”阿福指着前方十字路口,“但我建议绕道,刚才来时我看见布庄门口有衙役。”
  
  清辞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十字路口人来人往,一切如常,但若细看,会发现街角茶摊坐着两人,目光不时扫过布庄方向。
  
  “有后巷吗?”
  
  “有,但窄,且是死胡同。”
  
  “去看看。”
  
  两人绕到街后,钻进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巷。巷内昏暗,两侧墙壁高耸,尽头果然被一堵砖墙封死。但清辞的目光落在墙根——那里有几处新鲜的刮痕,青苔被蹭掉,露出下面的砖石。
  
  有人曾从这里翻墙。
  
  她蹲下身细看。刮痕的高度、间距,像是成年男子蹬踏所致。墙头瓦片也有两片碎裂,痕迹很新。
  
  “阿福,蹲下。”
  
  少年依言蹲身,清辞踩上他肩膀,忍痛发力攀上墙头。墙那边是锦绣布庄的后院,院中一片狼藉——花盆破碎,晾衣架倒伏,地上有杂乱的脚印,还有几处深色污渍。
  
  是血。
  
  清辞的心沉下去。她翻过墙头,轻巧落地,肋下伤口一阵撕裂痛,她扶墙喘息片刻,才直起身。
  
  后院通往后门的石板路上,血迹断断续续,一路延伸到后门。门虚掩着,门板上有一道深刻的刀痕。
  
  她推门进去。
  
  布庄一楼店面无人,货架倒塌,布匹散落一地,柜台被掀翻,账本纸张凌乱。空气中除了尘灰味,还有淡淡的血腥气。
  
  清辞蹲下身,指尖沾了一点地上的深色污渍。已半干,是血,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
  
  血迹从店面延伸到楼梯。她握紧短匕,拾级而上。
  
  二楼仓库比一楼更混乱。布架东倒西歪,绸缎锦缎被撕扯得满地都是。墙壁上有数十个孔洞——弩箭孔,箭已不见,只留下深嵌墙体的箭镞。地上散落着折断的弩箭,箭镞暗蓝。
  
  毒箭。
  
  清辞捡起一支断箭,指尖发凉。李浩来过这里,遭遇了机关,但他应该躲过了——地上没有大量血迹。
  
  她的目光扫过仓库,最终落在最内侧的布架上。那匹靛蓝棉布被掀开,露出后面的暗门。暗门敞开,石阶向下延伸。
  
  她走下石阶。
  
  甬道内灯火将熄,萤石幽光映着石壁,地上拖拽痕迹杂乱,有靴印,有血印。尽头铁门洞开,门锁被破坏。清辞进入石室,壁龛中的账簿被翻得七零八落,显然已被搜查过。
  
  但铁匣还在。
  
  她打开铁匣,里面空空如也。李浩带走了所有东西。
  
  清辞退出石室,在甬道中仔细搜寻。火光摇曳,她看见石壁某处有新鲜划痕——是利器划过,留下一个浅浅的箭头标记,指向左侧墙壁。
  
  她伸手摸索,在齐腰高处触到一块松动的砖。按下,墙壁无声滑开一道窄缝,仅容一人侧身通过。
  
  缝后是另一条更窄的暗道,潮湿阴冷,有流水声。清辞侧身挤入,暗道向下倾斜,走了约二十步,前方出现微光。
  
  是出口。
  
  出口外是一条地下河,水声哗啦,河面宽约两丈,水流湍急。岸边系着一条小木筏,筏上扔着一件染血的青灰色外衫。
  
  是李浩的衣服。
  
  清辞捡起外衫。左袖被利刃划破,血迹已干。衣襟处沾着几点暗褐色,是更早的血迹——不是他的血。
  
  她将外衫翻过来,在内衬角落,摸到一个硬物。撕开缝线,一枚铜符掉出,形如鱼鳞,与开密室锁的那枚一模一样,但背面刻着一个字:沈。
  
  沈墨的铜符。
  
  李浩故意留下这件衣服,留下这枚铜符,是在告诉她什么?
  
  清辞握紧铜符,环视四周。地下河两岸是天然石壁,头顶是岩层,有缝隙透下天光。这是一条天然水道,人工开凿的痕迹很新,石壁上有镐凿印记。
  
  水声来自上游。她逆流望去,水道蜿蜒,远处隐约有更大的轰鸣声。
  
  是水门。
  
  李浩去了水门。
  
  清辞跳上木筏,解开缆绳。筏子顺流而下,速度很快。她俯身抓紧筏缘,水流冲击着木筏,溅起冰凉水花。肋下伤口被水浸湿,刺痛加剧,但她咬紧牙关。
  
  木筏转过一个弯,前方豁然开朗。
  
  那是一座巨大的地下洞窟,高逾十丈,宽不可测。洞窟中央,一道石砌水闸横跨水道,闸门紧闭,闸上铁索粗如儿臂,连接着岸边的绞盘。绞盘旁立着数座石台,台上机括复杂,齿轮咬合。
  
  这就是黑水城地下水网的总闸,控制着三条暗河的水流。
  
  此刻,水闸前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李浩,背靠绞盘,手中握刀,刀尖垂地,身上数处伤口,但站得笔直。
  
  另一个,青灰色短打,面覆黑巾,手中长剑斜指地面。正是早晨在布庄后巷,以及茶馆二楼出现的那人。
  
  两人对峙,剑拔弩张。
  
  “李浩!”清辞喊道。
  
  两人同时转头。蒙面人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化为冷笑:“又来个送死的。”
  
  李浩看见清辞,瞳孔骤缩:“走!”
  
  话音未落,蒙面人已动!
  
  剑光如电,直刺李浩咽喉。李浩横刀格挡,金铁交鸣,火星四溅。两人瞬间交手十余招,刀光剑影在幽暗洞窟中闪烁。
  
  清辞跳下木筏,肋下一阵剧痛,她踉跄几步,扶住石壁。蒙面人剑法凌厉,李浩刀势沉稳,但身上有伤,渐渐落了下风。
  
  “小心!”清辞惊呼。
  
  蒙面人一剑荡开李浩的刀,左掌拍向他胸口。李浩急退,仍被掌风扫中,闷哼一声撞在绞盘上。蒙面人长剑紧随而至,直刺心口——
  
  清辞拔出短匕,用尽全力掷出!
  
  匕首破空,蒙面人回剑格挡,“铛”一声击飞匕首,但这一瞬的耽搁,李浩已滚地躲开,刀锋横扫,斩向蒙面人下盘。
  
  蒙面人纵身后跃,落在三丈外,目光扫过清辞,又看向李浩,忽然笑了。
  
  “也罢。”他收剑入鞘,“子时将至,你们就留在这里,亲眼看着这张网,如何收起。”
  
  他转身走向洞窟另一侧的暗道,身影没入黑暗。
  
  李浩拄刀站起,咳出一口血沫。清辞快步上前扶住他:“你怎么样?”
  
  “没事。”李浩抹去嘴角血迹,目光急切,“你怎么来了?陈掌柜呢?”
  
  “济世堂被盯上了,但掌柜暂时安全。”清辞快速道,“我跟着你留下的痕迹找来。李浩,账簿上的名单我看了,水门工程图我也看了,他们要在子时开闸,水淹城南,对吗?”
  
  李浩看着她,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对。子时三刻,开闸放水。城南地势最低,又是贫民聚居,一旦水至,顷刻成泽国。届时‘金鳞’之人可借水遁走,而所有可能知情的线索,都会被大水抹去。”
  
  “账簿上那些官员……”
  
  “一部分会被灭口,一部分会因‘救灾不力’被问罪,换上‘金鳞’的人。”李浩声音沙哑,“然后,一张全新的、更牢固的网,会覆盖黑水城。而背后的人,可以彻底控制这座连通南北漕运的枢纽。”
  
  清辞倒吸一口凉气:“背后的人……是二皇子?”
  
  “账簿最后一页,有一封未署名的信。”李浩从怀中取出那封信,展开,“字迹是模仿的,但用印习惯改不了——每句话结尾的朱点,是二皇子门客特有的标记。他在京中笼络文士,常以此标点批注,以示嘉许。”
  
  信纸上,每句话后果然都有一点朱红。
  
  “所以这一切,是二皇子要彻底掌控黑水城?”
  
  “不只是黑水城。”李浩指向水闸,“控制了水门,就控制了漕运。控制了漕运,就掐住了江南粮赋入京的咽喉。而今圣体欠安,东宫未立,几位皇子暗中角力。二皇子若握有此牌,无论将来谁登基,都要让他三分。”
  
  清辞感到一阵寒意:“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去报官?”
  
  “官?”李浩苦笑,“知府、漕运总督、守备参将……名单上一半的官员都已入网。我们去找谁报?谁又能信?”
  
  “可水闸一旦打开,城南数万百姓……”
  
  “我知道。”李浩打断她,握刀的手指节发白,“所以我们必须毁掉水闸的机关,至少让它无法在子时开启。”
  
  他走到绞盘前。那绞盘直径逾丈,铁索缠绕,连接着水闸的闸门。绞盘旁是控制机括的石台,齿轮咬合,结构复杂。
  
  “这是主闸,开启需要转动绞盘,同时启动三处机括。”李浩指着石台,“但水闸年久,为防止误开,当年设计时留了后手——若强行破坏机括,闸门会彻底锁死,除非炸毁,否则无法开启。”
  
  “炸毁?”
  
  “水闸基座埋有火药,本是当年建闸时开山所用,剩余的就封存在基座石室里,以防万一需拆闸重建。”李浩看向水闸下方,“但火药室的位置只有历任水监使知道,钥匙也在他手中。”
  
  “水监使是谁?”
  
  “郑世荣,漕运总督,也是账簿上的人。”李浩闭了闭眼,“他已入网,钥匙恐怕早已交出。”
  
  清辞沉默片刻,忽然道:“不一定。”
  
  李浩看向她。
  
  “账簿上,郑世荣的名字后有个标记。”清辞回忆着在密室看到的账页,“是朱笔圈出的三角。其他人名字后,有的是圆点,有的是叉。我起初以为只是随意标记,但现在想来,可能有别的含义。”
  
  “什么含义?”
  
  “沈墨死前,除了‘金鳞’,还说了一个词。”清辞盯着李浩,“‘三角为饵’。”
  
  李浩怔住。
  
  “当时他气息微弱,我以为他说的是‘三角而已’,但若是‘饵’……”清辞快步走到水闸基座前,蹲下身,手指拂过石壁上的青苔。基座由巨大的青石砌成,石缝严密,但有一处三角形的凹陷,边长约三寸,深约半寸。
  
  “这是……”
  
  “钥匙孔。”清辞道,“但不是寻常钥匙。账簿上,郑世荣名字后的三角标记,也许不是在说他本人,而是在说这个。”
  
  她从怀中取出沈墨的铜符。鱼鳞形状,但若倒转过来,边缘恰好呈三角形。
  
  李浩接过铜符,对准基座上的凹陷。严丝合缝。
  
  他转动铜符。
  
  石壁内传来“咔哒”轻响,一块青石向内缩进,露出后面的暗格。暗格中,整整齐齐码放着数十个陶罐,罐口用油布密封,以蜡封口。
  
  火药。
  
  “沈墨早就知道。”清辞低声道,“他知道水闸下有火药,知道钥匙孔的形状,甚至可能知道郑世荣的立场——他不是‘金鳞’的人,而是故意入网,留下反制的后手。”
  
  李浩看着那些陶罐,忽然明白了。
  
  账簿上那些不同的标记:圆点,是已彻底收买的人;叉,是不配合已被处理的人;而三角,是假装入网,实则留下把柄或后手的“饵”。
  
  郑世荣是饵。
  
  沈墨也是饵。
  
  甚至可能,还有更多人。
  
  这张“金鳞”织成的网,看似严密,实则早已被渗入无数的“饵”,只等收网之时,从内部撕开裂口。
  
  “沈墨死前,不只是要给我线索。”李浩握紧铜符,“他是要我找到这些‘饵’,找到反制这张网的机会。”
  
  “但现在的问题是,”清辞看向那些火药罐,“就算我们有火药,怎么用?炸毁水闸?那整个地下河网都会崩塌,黑水城一半地基都会受损。”
  
  “不炸水闸。”李浩摇头,“炸机括室。”
  
  他指向洞窟东侧,那里有一扇铁门,门上挂着粗大铁锁。“控制水闸开闭的机括核心在里面。只要炸掉机括,闸门就无法开启,至少短期内无法修复。”
  
  “但炸毁机括,也会惊动他们。”
  
  “子时将至,他们很快会发现异常。”李浩看向来路,“蒙面人离开,很可能是去调集人手。我们必须赶在他们之前。”
  
  他取下两罐火药,用布条捆好,背在肩上。清辞也取了两罐。
  
  “清辞,”李浩忽然道,“你带着剩下的火药,从原路返回,去济世堂找陈掌柜。然后……”
  
  “然后看着你一个人去送死?”清辞打断他,将火药罐背好,“李浩,从柴院那夜起,我就已经在这局中了。现在抽身,太迟了。”
  
  李浩看着她,少女脸色苍白,肋下衣衫渗出血迹,但眼神明亮坚定。
  
  “况且,”清辞走向铁门,“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快些。”
  
  铁门上的锁是精钢所铸,寻常刀剑难断。李浩用刀试了试,只在锁身上留下浅痕。
  
  “让我来。”清辞从发间拔下一根铜簪,簪头细长,顶端有细微的钩齿。她将铜簪插入锁孔,侧耳倾听,手指极轻地转动。
  
  “你还会这个?”李浩挑眉。
  
  “行走江湖,总要学点手艺。”清辞全神贯注,铜簪在锁孔中缓缓移动。片刻,锁芯传来“咔哒”轻响,铁锁弹开。
  
  推开门,门后是狭窄的石室,正中一座青铜机括,大小如磨盘,上嵌数十齿轮,彼此咬合,复杂精密。机括中心,一根粗大的铁轴深入地下,连接着水闸的闸门。
  
  “就是它。”李浩放下火药罐,“炸毁主轴,闸门就废了。”
  
  两人迅速布置。将四罐火药分置机括四角,用布条搓成引线,连接成一条。李浩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吹亮。
  
  “清辞,你退到洞口。”
  
  “你呢?”
  
  “我点燃引线就出来。”李浩看着她,“快走。”
  
  清辞摇头,夺过一支火折子:“一起点,一起走。”
  
  四罐火药,四根引线。两人各执火折,对视一眼,同时点燃引线。
  
  火花“嗤”地窜起,沿着布条迅速蔓延。
  
  “走!”
  
  两人冲出机括室,奔向洞口。引线燃烧极快,他们刚冲出铁门,身后就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
  
  轰!
  
  气浪从背后袭来,将两人掀飞出去。清辞在空中翻滚,撞上石壁,眼前一黑。李浩伸手抓住她,两人一起摔进地下河,冰冷河水瞬间淹没头顶。
  
  水浪翻涌,碎石如雨落下。清辞屏住呼吸,在混乱的水流中挣扎。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出水面。
  
  是李浩。他脸上有擦伤,但眼神清醒。
  
  “没事吧?”
  
  清辞咳嗽着点头。两人爬上木筏,回头看去——机括室所在的石壁已塌陷大半,青铜机括的残骸被巨石掩埋,铁轴扭曲断裂。水闸依旧紧闭,但已无法开启。
  
  成功了。
  
  但还没结束。
  
  洞窟另一端传来嘈杂人声,火光晃动,越来越近。
  
  “他们来了。”李浩撑起竹篙,“走!”
  
  木筏顺流而下,速度极快。后方传来怒喝声、追赶的脚步声,但水道狭窄曲折,追兵一时难以逼近。
  
  “前面是岔道!”清辞喊道。
  
  水道一分为三,左中右三条支流。李浩毫不犹豫撑向左边的水道:“这条通城西!”
  
  木筏冲入左侧水道,水流渐缓,两侧石壁变成砖砌,头顶出现拱顶——进入了人工修筑的暗渠。暗渠中昏暗潮湿,只有零星的气孔透下天光。
  
  “这是黑水城最早的地下渠,已废弃多年,但可通城外。”李浩喘息道,“沈墨以前带我来过。”
  
  清辞回头看去,追兵的火光在岔道口停顿片刻,分成三路,其中一路朝他们追来。但暗渠复杂,岔路极多,追兵的速度明显减慢。
  
  木筏在黑暗中穿行,只有竹篙点水的声音,和两人粗重的呼吸。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微光,是出口。
  
  木筏冲出暗渠,眼前豁然开朗。
  
  已是城外。
  
  一条小河蜿蜒流过荒野,两岸芦苇丛生,远处是黑水城的城墙,在暮色中如巨兽匍匐。夕阳西下,天边云霞如血。
  
  “子时要到了。”清辞低声道。
  
  李浩望向城墙方向。城内灯火次第亮起,平静如常。那些百姓,那些街坊,那些对今夜将临的洪水一无所知的人们,仍在为生计奔波,在炊烟中等待夜晚。
  
  “我们拦下了水闸,但他们不会罢休。”李浩声音低沉,“‘金鳞’经营多年,不可能只有这一个计划。水淹城南不成,必有后手。”
  
  “账簿上那些人……”
  
  “账簿在我怀里,名单、信件、工程图,都是证据。”李浩从怀中取出油布包,层层包裹的文件浸了水,但字迹仍可辨认,“但这些证据,要交给谁?朝中哪位大员,敢动二皇子?”
  
  清辞沉默。她想起父亲生前的话:朝堂如棋局,黑白错综,有时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执子,谁为子。
  
  “但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她轻声道,“今夜之后,还会有无数个‘子时’,无数张‘网’。”
  
  李浩看向她。少女浑身湿透,脸色苍白,但眼睛在暮色中亮得惊人。
  
  “你想怎么做?”
  
  清辞从怀中取出那枚桐木匣,放在木筏上:“陈掌柜说,若你子时未归,让我保管此匣。现在,匣在你手。”
  
  李浩接过木匣,指尖抚过匣面的凹槽。那鱼鳞形状的凹槽,与他手中的铜符一模一样。
  
  他将铜符放入凹槽。
  
  严丝合缝。
  
  匣内传来“咔哒”轻响,匣盖弹开一线。李浩缓缓推开匣盖。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三样东西:
  
  一封信,信封泛黄,火漆完好。
  
  一枚令牌,青铜所铸,正面刻“监察”二字,背面是一条盘龙。
  
  还有一张薄绢,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小字,是数十个人名、官职、住址,有些人名旁有朱批,有些人名被划去。
  
  李浩展开信纸。是父亲李崇山的笔迹,字迹苍劲:
  
  “浩儿,若你见此信,为父应已不在人世。世事如棋,人心如网,李氏卷入此局,非你之过,亦非你所能避。匣中令牌,乃先帝赐予李氏‘监察御史’之信物,可直奏天听,百官无权过问。名单所列,是为父多年暗查所得,皆忠直之士,可信可托。然朝局诡谲,敌暗我明,故隐忍多年,未敢轻动。今交于你手,用与不用,何时用,皆由你决断。唯记:为官者,当为民请命;为武者,当为国守土;为人子者,当继父志。李氏世代清名,不可堕于你手。父,崇山,绝笔。”
  
  信末日期,是十八年前,李崇山去世前三日。
  
  李浩握着信纸,手指微微颤抖。十八年来,他一直以为父亲是卷入党争,无辜获罪。直到此刻,他才明白,父亲从未屈服,从未退缩。他隐忍,他潜伏,他编织另一张网,只为在某一日,撕开黑暗。
  
  名单上的人,有些他已听过名字,有些早已不在人世。但还有几人,仍在朝中,仍在地方,仍在等待一个时机。
  
  “监察御史……”清辞轻声道,“可直奏天听……”
  
  “是。”李浩合上木匣,握紧令牌,“但从此处到京城,千里之遥。就算令牌可通行无阻,等奏疏上达天听,再派人来查,黑水城早已换了天地。”
  
  “那如果,”清辞看向西方,“不去京城呢?”
  
  李浩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暮色中,西方天际最后一抹余晖下,隐约可见连绵山影。
  
  “西边八十里,是龙骧军大营。”清辞道,“龙骧军统领杨啸,是我父亲旧部。此人刚正不阿,最恨贪腐。若以监察御史令牌,携二皇子谋逆证据前去,他必不会坐视。”
  
  李浩看着她:“你如何确定?”
  
  “因为名单上有他。”清辞指向匣中薄绢,在密密麻麻的人名中,有一个名字旁无标记,但以朱笔圈出:
  
  杨啸,龙骧军统领,可信。
  
  李浩与清辞对视。暮色四合,荒野寂静,只有风吹芦苇的沙沙声,和远处黑水城隐约的更鼓。
  
  子时将至。
  
  “八十里,快马一夜可至。”李浩收起木匣,令牌揣入怀中,“但城门已闭,如何出城?”
  
  清辞指向下游:“从此处顺流而下三十里,有一处废弃渡口。渡口旁有渔村,村中老马三,是陈掌柜的旧识,家中养着几匹好马。”
  
  “你怎知——”
  
  “陈掌柜今晨给我的。”清辞从怀中取出一枚木牌,上面刻着一个“马”字,“他说,若需离城,可寻老马三。”
  
  李浩看着她,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有疲惫,有欣慰,有某种如释重负的复杂情绪。
  
  “你早就想好了?”
  
  “从看到账簿的那一刻起。”清辞也笑了,尽管肋下疼痛,浑身湿冷,但眼中光芒未减,“李浩,这局棋,我们还未输。”
  
  木筏顺流而下。夜色完全降临,星河初现。黑水城在身后渐行渐远,城墙上的灯火如萤火点点。
  
  更鼓声隐约传来。
  
  子时到了。
  
  但这一次,水闸未开,洪水未至。
  
  那张金线织成的网,在即将收拢的最后一刻,被撕开了一道裂口。
  
  木筏在夜色中前行。李浩撑篙,清辞坐在筏头,望着前方黑暗中的水路。远处,渔村的灯火依稀可见。
  
  “清辞。”
  
  “嗯?”
  
  “到了龙骧军营,你留下。”李浩声音平静,“我与杨将军去京城。”
  
  “为何?”
  
  “此去凶险,你不能——”
  
  “李浩。”清辞转过身,夜色中她的眼睛亮如星辰,“从柴院那夜起,这条路就是我们一同选的。现在你要我半途而废?”
  
  “不是半途而废,是……”李浩顿住,不知该如何说。
  
  是保护?是愧疚?是不愿她再涉险?
  
  清辞摇头:“我父亲曾是御史,因弹劾权贵被贬,郁郁而终。他生前常说,这世道如夜行,需有人执灯。我虽为女子,亦愿为执灯人。”
  
  她看着李浩,一字一句:“今夜之后,无论前路是荆棘还是深渊,我与你同往。”
  
  李浩沉默良久,竹篙划破水面,荡开涟漪。
  
  “好。”他终于道,“同往。”
  
  木筏靠岸。废弃渡口,老槐树下,一个佝偻身影提着灯笼等候。是老马三,陈掌柜的旧识,不问缘由,不问去向,只默默牵出两匹骏马,备好干粮水囊。
  
  “此去八十里,山路难行,二位保重。”老人声音嘶哑,将缰绳递上。
  
  李浩与清辞翻身上马。回望黑水城,夜色深沉,但那座城还矗立着,万家灯火,炊烟未绝。
  
  “我们会回来。”李浩轻声道。
  
  “一定。”清辞策马,与他并辔。
  
  两骑绝尘,没入夜色。
  
  远处,黑水城的更鼓声再次传来,已是子时三刻。
  
  今夜无雨,无水患,无灾厄。
  
  但暗流仍在涌动,金线织成的网,仍在黑暗中延伸。
  
  只是执刀的手,已握紧刀柄。
  
  只是执灯的人,已踏上征途。
  
  长夜漫漫。
  
  但天,总会亮的。
  
  (第四十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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