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天子的试探 (第2/2页)
他迟疑了片刻,才苦笑着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怅然:“时间过得太快了,快得...臣弟几乎都有些记不清了。”
那些年少时光,如同褪色的画卷,早已被岁月蒙上了一层薄纱。
“是啊,的确已经过去好久了。”朱允炆轻叹一声,语气里满是唏嘘。
他抬眸看向朱允熥,神色越发认真,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但无论过去多久,朕始终记得,你我是亲兄弟!”
“有些事,虽然再也回不去了,但血缘这一点,却永远不会变。”
朱允熥望着他眼中的恳切,心中微动。
他定了定神,认真地看了朱允炆一眼,郑重点头附和:“臣弟明白。”
“这一点,臣弟也从未忘记。”
只是,不知为何,他的心头却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直觉告诉他,今日的皇兄,与往日截然不同。
那份刻意流露的亲近,那份温和的笑意背后,似乎藏着什么他看不透的东西。
朱允炆看着他,忽然笑了笑。
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带着几分随意,仿佛只是随口提及:“朕记得,那时候,九哥儿也常跟着我们一起去。”
“九哥儿”三个字一出,朱允熥的神色,瞬间微变。
他举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杯中温热的茶水,微微晃荡,溅起几滴水珠。
他迅速垂下眼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茶杯送到唇边,浅啜了一口,并未搭话。
亭外的风,轻轻吹过,卷起几片梧桐叶,落在石桌上。
朱允熥的心头,却是一片凝重。
他知道,方才那些温情脉脉的寒暄,那些关于年少时光的追忆,都不过只是铺垫。
皇兄今日的真正来意,怕是要从这一刻,才刚刚开始。
朔风卷着雪粒,斜斜地扑在吴王府花园的琉璃瓦上,簌簌作响。
凉亭四角悬着的铜铃被冻得发僵,偶尔发出一声沉闷的嗡鸣。
倒像是被这漫天寒色扼住了喉咙。
亭内炉火烧得正旺,猩红的火舌舔舐着银丝炭。
暖融融的热气裹着淡淡的松脂香,与亭外的凛冽判若两个天地。
朱允炆披着一件玄色织金貂裘,指尖捏着一枚白玉棋子,却久久没有落下。
他垂眸望着棋盘上黑白交错的残局,又抬眼看向满园被白雪覆盖的梅枝。
枝头几点嫣红倔强地绽着,倒像是雪地里溅开的血珠。
沉默半晌,朱允炆才缓缓抬眸,目光落在对面端坐的朱允熥身上。
声音沉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朕有个问题想问你,很重要。”
朱允熥正端着茶盏暖手,闻言指尖微微一顿,温热的茶水晃了晃,在白瓷杯壁上晕开一圈浅浅的水痕。他放下茶盏,脊背不自觉地挺直,敛了脸上所有的散漫,目光灼灼地看向朱允炆,语气恭谨却不失沉稳:“皇兄但说无妨。”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他放在膝上的手悄然收紧,指节泛出几分青白。
他太清楚了,朱允炆素来不打无准备的仗,这般郑重其事的开场白,绝不是闲谈家常。
今日这凉亭之内,看似炉火融融,实则早已布下了一张无形的网。
而网的中心,便是他自己。
真正的考验,终究还是来了。
朱允炆没有立刻开口,只是抬手拂去了落在棋盘上的一点碎雪。
动作缓慢,带着几分刻意的迟疑。
寒风穿过亭外的梅枝,发出呜咽似的声响,搅得亭内的暖意都淡了几分。
他轻叹一声,眉宇间拢上一层化不开的愁绪:“虽然事情已经过去有段时日了,但安定王拦截押解队伍,对羽林卫大打出手的事,朝野上下,依旧偶有议论。”
“偶有议论”四个字,说得轻描淡写,朱允熥却听得心头一凛。
他如何不知,那哪里是偶有议论,分明是暗流汹涌。
这些日子,都察院的御史们几乎是轮番上书。
奏折堆积如山,字字句句都在弹劾安定王以下犯上,无视皇权。
言辞激烈地要求严惩,以儆效尤。
果然,朱允炆的下一句话,便戳破了这层薄薄的窗户纸:“有些朝臣和都察院的御史们,更是咬住了此事不放。”
“日日在朝堂上谏言,说安定王目无君上,应当按律严惩。”
他说到这里,终于抬眼看向朱允熥,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朱允熥的皮肉,直抵心底。
“你觉得,朕该如何处置此事?”
最后几个字落下时,他微微倾身,眉宇间的愁绪更浓。
那副为难的模样,倒像是真的拿不定主意,想要听听眼前这个亲兄弟的建议。
朱允熥的心跳陡然加快,掌心沁出了一层薄汗。
他知道,这是一道送命题。
答得轻了,是罔顾国法;答得重了,是忘恩负义。
他沉吟片刻,缓缓攥紧了拳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皇兄是天子,九五之尊,执掌生杀大权。”
“无论百官还是勋贵王爵,在皇兄面前,都是俯首称臣的臣子。”
这话是规矩,是本分,更是底线。
他顿了顿,迎着朱允炆的目光,一字一句地继续道:“既然是臣子,那皇兄无论怎么处置,都不为过。”
“朝野上下,无人敢有异议。”
朱允炆的目光微微一动,却没有接话。
只是静静地看着朱允熥,等着他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