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庭审48小时 (第2/2页)
“风险?”我问。
“第二次干预的风险比第一次更高。胎儿已经经历了一次心脏手术,承受能力下降。穿刺可能导致新的出血点,或者感染。”Miller顿了顿,“成功率……我们预估50%左右。”
50%。
赌命一样的概率。
“如果引流成功,能解决根本问题吗?”陆司琛问。
“不能。只能缓解脑水肿,为大脑发育争取时间。最终神经功能会怎样,仍然要看后续发育和康复情况。”Miller看着我们,“但如果不做,脑水肿持续压迫,神经损伤几乎是必然的。”
会议室里只有监护仪的滴答声。
“需要什么时候做决定?”我问。
“越快越好。如果做,最佳时间是未来48小时内。”Miller补充,“而且……我们建议在波士顿做。我们的团队和设备最熟悉这个病例。”
48小时。
从新加坡飞回波士顿,医疗专机需要20小时。加上准备时间,刚好是极限。
“我们……”我刚开口,腹部突然一阵剧烈收紧。
宫缩监测发出持续报警——这次不是轻微宫缩,是强度达到80%的真性宫缩,持续了45秒。
Carter医生立刻给我舌下含服硝酸甘油:“苏小姐,您不能再承受压力了。必须马上回医院!”
视频那头的Miller医生也看到了数据:“她的身体到极限了。不能长途飞行,至少在宫缩控制住之前不能。”
“那就把你们的团队和设备运过来。”陆司琛突然说,“专机去接,所有设备打包空运,费用我承担。”
“陆先生,那需要至少——”
“24小时。”陆司琛打断Miller,“我有办法在24小时内,让波士顿团队和设备抵达新加坡。你们只需要同意。”
Miller和同事们快速商议,然后点头:“可以。但苏小姐必须立刻住院,绝对卧床,接受宫缩抑制治疗。如果宫缩控制不住,一切都是空谈。”
“听到了吗?”陆司琛透过屏幕看着我,眼神近乎恳求,“清婉,放下法庭的事。公司没了可以重来,孩子等不了。”
我看着屏幕上的两个男人——一个在波士顿,一个在屏幕外,都在用他们的方式试图救我,救孩子。
腹部又一阵抽紧。疼痛让我弯下腰。
“苏小姐!”护士扶住我。
我抬起头,冷汗浸湿了头发:“Carter医生,用药控制宫缩。能控制住,我就继续庭审。控制不住……我认输。”
“清婉!”陆司琛的声音带着怒意。
“陆司琛,”我看着屏幕上他的脸,“如果今天我放弃了,以后每一次遇到困难,我都会想‘当初为什么不再坚持一下’。我要给孩子做的榜样,不是一个遇到难关就逃跑的母亲。”
宫缩监测的曲线再次攀升。
Carter医生给我静脉推注了宫缩抑制剂。药物进入血管的瞬间,一股冰冷感蔓延开来。
“这药会影响胎儿心率,必须密切监测。”他快速说道,“而且只能维持四小时。四小时后需要再次评估。”
四小时。
足够完成庭审最终陈述。
“推我回法庭。”我说。
第三节:三个电话同时响起
下午两点十分,庭审重新开始。
宫缩抑制剂的副作用让我头晕恶心,但宫缩暂时止住了。胎心率略有下降,但仍在安全范围。
法官看了看时钟:“被告方,请做最终陈述。”
陈律师起身,但被我制止。
“法官大人,请允许我自己说。”我对着麦克风,声音比上午更虚弱,但每个字都清晰。
法官犹豫了一下,点头。
我深吸一口气,氧气面罩蒙上一层薄雾。
“法官大人,在过去三小时里,我接到了两个医疗紧急通知。”我缓缓说,“我在波士顿的主治医生告诉我,我腹中一个胎儿颅内出血扩大,需要紧急手术。我的随行医生告诉我,我的身体可能无法承受这场庭审的压力,随时可能早产。”
法庭里一片寂静。
“我本可以用这些理由申请延期,甚至放弃。”我看着法官,“但我没有。因为‘星源文化’不只是我的公司,它是我在失去一切后重新站起来的证明,是我给未出生的孩子的承诺——妈妈不是一个遇到困难就放弃的人。”
商务部律师想说什么,但法官抬手制止。
“您刚才问,为什么我们不选择更容易伪造的材料?”我继续,“因为从始至终,我们没有伪造任何东西。我们选择的合作者,都是这个领域真正的权威,因为他们值得信任。我们提交的文件都有瑕疵,因为真实世界就是这样——九十三岁的老人笔迹会变,顶尖学者会用私人邮箱,研究员的主管会在亚马逊失联三个月。”
我停顿,让呼吸平稳。
“如果贵部门真的关心创业环境的公正,应该做的是核实,而不是基于‘可能’和‘疑似’就判一家初创公司死刑。您今天吊销的不只是一张执照,您可能扼杀的,是一个能够让亚洲传统工艺走向世界的平台,是十二个年轻人的梦想,还有一个……想证明自己可以独立活下去的孕妇的最后尊严。”
泪水模糊了视线,但我没有擦。
“我的最终请求很简单:请给我们时间,去补齐所有您认为有瑕疵的文件。如果最终证明我们造假,我们认罚。但如果我们是清白的,请不要让我们为‘真实世界的不完美’付出毁灭的代价。”
说完最后一句,我瘫回病床。心率监护报警——145,宫缩监测显示又开始有轻微波动。
法庭里久久无声。
法官低头翻看着厚厚的卷宗。旁听席上,有记者在快速记录,有官员在交头接耳。
然后,三个电话同时响了。
第一个是我的医疗监护仪——宫缩强度突然升至90%,持续一分钟。
第二个是林峰的手机——他看了一眼,脸色骤变,快步走到陆司琛身边低语。
第三个是法官书记员的座机——她接听后,表情惊讶,然后写了张纸条递给法官。
Carter医生立刻给我用药,但这次宫缩没有立即缓解。
陆司琛听完林峰的话,猛地站起身,看向我,眼神复杂到难以解读。
法官看完纸条,抬起头,敲响法槌。
“本庭收到一份刚刚从波士顿儿童医院传真过来的文件。”她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波动,“是Jonathan Miller医生团队的正式声明,证实苏清婉女士的胎儿确实患有复杂性先天性心脏病,并于一周前在波士顿接受了高危宫内手术。声明中还提到,苏女士是在明知长途飞行会危及自身和胎儿的情况下,坚持回国参加本次听证会的。”
法庭哗然。
商务部律师站起来:“法官大人,这与本案无关——”
“不,有关。”法官严厉地看他一眼,“这关系到被告人的诚信和动机。一个人愿意冒着失去孩子的风险来捍卫自己的公司,至少说明她重视这件事超过自己的安危。”
她转向我:“苏清婉女士,基于医疗团队证明,以及你刚才的陈述,本庭决定:暂不吊销‘星源文化’的执照,但给予三十天补充材料期。三十天后,如果材料仍不符合要求,执照自动吊销。是否接受?”
“接受。”我几乎是立刻回答。
“休庭!”法槌落下。
与此同时,陆司琛已经冲到我的病床边。他没有说话,只是握住我的手,力道大得发疼。
“医院那边……”我喘着气问。
“波士顿团队和设备已经起飞。”陆司琛快速说,“十二小时后抵达。但你现在必须立刻回医院,宫缩要控制不住了。”
担架被快速推出法庭。在走廊里,林峰追上来,把手机递给陆司琛:“廉政公署的电话,第三次了。”
陆司琛接过手机,看了我一眼,然后走到窗边。
我听见他的声音,很冷,很决绝:
“告诉廉政公署,我愿意配合调查我二叔陆振华的所有问题。但有一个条件——他们必须同时调查David Tan滥用职权、打击报复创业公司的事实。”
“是的,我手里有证据。足够让David Tan在里面多待十年。”
“交换?不,这不是交换。这是……清理门户。”
挂断电话后,他走回担架旁。走廊的灯光从他背后照来,他的脸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你二叔……”我轻声问。
“他选择了他的路,我选择我的。”陆司琛握住我的手,这次力道轻柔了许多,“现在,我们去救我们的孩子。”
担架推过法院长廊,窗外新加坡的天空阴沉下来,暴雨将至。
监护仪上,两个胎心率在跳动。
一个强壮有力。
一个微弱但顽强。
就像我和这个荒谬的世界,还在搏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