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寒夜烬余 (第2/2页)
苏轼凑过去,只见焦尸的胸口压着一张烧焦的纸——是《东坡乐府》的残页。纸边已经卷成了黑炭,但中间的字迹还能辨认:“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正是他刚才在樊楼写的那句。
“这……”苏轼的指尖发抖,“这是我的词。”
李孝忠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苏学士,您今晚在哪里?”
“我在樊楼!和王巩一起!”苏轼急道。
“王巩?”李孝忠看向人群,“王巩大人何在?”
人群里没有王巩的影子。苏轼的心一凉——刚才他冲得急,王巩没跟上。现在,连个证人都没有。
“苏轼!”
一个冷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轼回头,只见程颐穿着青色道袍站在雪地里,身后跟着几个洛党的官员。程颐的脸像块冰,眼神比雪还冷。
“正叔兄,”苏轼勉强拱手,“你怎么也来了?”
“我刚从太学过来。”程颐的目光扫过焦尸和残页,“苏学士,这残页是你的手笔吧?”
“是,但我……”
“案发时你在樊楼?”程颐打断他,“有谁能证明?”
苏轼语塞。
程颐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司马光相公生前与你政见不合,但你也不至于……”
“程正叔!你胡说什么!”苏轼怒了,“我苏轼虽与司马相公在‘免役法’上有分歧,但绝不会做这种事!”
“是吗?”程颐上前一步,雪水溅在他的道袍上,“那这残页怎么会在焦尸胸口?你敢说,你今晚没来过这里?”
苏轼的喉咙发紧。他确实没来过,但他无法证明——王巩不见了,樊楼的人也未必记得他的去向。
这时,一个士兵突然弯腰,从焦尸的手指缝里抠出一样东西——是颗铜铃铛,只有拇指指甲大小,铃铛上刻着一个“坡”字。
“这是……”苏轼的瞳孔骤缩。
这是书童小坡的铃铛。小坡是他三年前从黄州带回汴京的,这铃铛是他亲手给小坡挂在腰间的。
“苏学士,”李孝忠的声音像冰锥,“这铃铛,你认识吗?”
苏轼说不出话。他看着那具焦尸,看着胸口的残页,看着手指缝里的铜铃铛——这三样东西,像三根针,把他钉在了原地。
雪又下大了。风卷着雪粒子打在他的脸上,他却感觉不到冷。他只觉得,这汴京的夜,比黄州的贬所还要黑。
远处的朱雀门灯笼还在晃,但那红光,在他眼里变成了火舌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