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七十一章 不可控的意外? (第2/2页)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沉默如山的周幺霍然站起。
他那魁梧的身躯带起一阵风,声音沉稳如磐石,打破了瞬间的凝滞。
“孔大人关心苏大人,一片赤诚,周某感佩。林副使在此陪大人说话,周幺脚程快,这便去大人卧房外看看情形。若大人醒了精神尚可,自当请示;若大人还在安睡,周某便向伺候汤药的小宁总管讨来方会首这几日开的方子,呈与孔大人过目。”
他对着孔鹤臣抱拳一礼,又朝林不浪微微颔首,眼神交汇处,传递着一种“交给我”的决然。
说罢,不等孔鹤臣再开口,便转身大步流星地朝通往后院的回廊走去,步伐沉稳有力,背影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坦荡。
孔鹤臣看着周幺离去的背影,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去吧!去吧!
他心中冷笑。此去无非两种结果:一是周幺一去不返,或是找个借口拖延,那便是心虚露怯!
二是他真拿了方子回来,这么短的时间,他周幺一个粗鄙武夫,如何能凭空变出一份足以乱真的方习亲笔药方?
只要药方有一丝破绽,他孔鹤臣便能抓住把柄,届时,苏凌装病欺君、擅离职守、整个行辕上下串通作伪的滔天大罪,便是他手中最锋利的武器!足以将苏凌及其党羽,一举钉死在耻辱柱上!
他端起茶卮,又慢悠悠地呷了一口,仿佛在品味着即将到来的胜利。目光看似落在杯中沉浮的茶叶上,眼角余光却牢牢锁定了林不浪脸上的每一丝细微变化。
林不浪端坐如松,面上维持着镇定,端起茶卮的手指却微微有些发凉。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回廊的方向,与孔鹤臣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着关于茶叶、天气的闲谈,心中却在默默计算着时间,每一息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正厅里再次陷入一种表面平和、内里惊涛暗涌的诡异寂静。孔溪俨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无形的压力,坐得更不自在了。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就在孔鹤臣几乎要按捺不住,准备再次开口施压时,沉稳的脚步声终于从回廊处传来。
周幺回来了。
他脸上没有了平日的沉稳,反而笼着一层深深的忧虑,眉头紧锁,步伐也显得有些沉重。
他走到厅中,对着孔鹤臣和林不浪抱拳,声音低沉,带着浓浓的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林副使,孔大人。属下刚才到了大人卧房外,小宁总管守在门口,说大人施针后不久便沉沉睡去,气息微弱,尚未醒来。属下实在不敢惊扰。”
周幺顿了顿,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几张折叠整齐的素笺,“属下便向小宁总管讨要了方会首这几日开的方子。小宁总管说,方会首每次诊视后都会留下方子,嘱咐按时煎服,都在这里了。”
说着,他将那几张纸双手递向孔鹤臣。
孔鹤臣眼中精光一闪,立刻伸手接过。他迫不及待地展开那几张药方,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过上面的每一个字迹、每一味药材、每一处增减备注。
纸张微黄,带着药草特有的淡淡气息。字迹清癯有力,笔锋转折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味和难以模仿的韵律——这正是方习方会首那辨识度极高的亲笔!
孔鹤臣曾因一次小恙请方习诊治过,对方的手书药方他印象深刻,绝不会认错!
再看药方内容,用药循序渐进,配伍严谨,剂量精准,完全符合风寒之邪由表及里、正气渐虚的演变过程,正是方习这种名医大家的手笔!字里行间的思虑与谨慎,绝非仓促间能伪造出来。
孔鹤臣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又骤然松开,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失望和冰冷。
他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手指无意识地在纸张上摩挲,试图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然而,没有。字迹、用药、思路,浑然一体,天衣无缝。这么短的时间,周幺绝无可能凭空伪造出如此逼真、且符合方习诊疗习惯的药方!
原来,方习上次来行辕后,便深知苏凌此行凶险,需以“病重”为幌子金蝉脱壳。因此,他不仅留下了这几张针对风寒不同阶段、足以乱真的药方,更详细交代了“病状”的演变细节,以备林不浪等人应对盘查。并暗中交给了周幺保管。今日周幺取出的,正是方习精心准备的“道具”之一。
周幺一直没有向林不浪说起此事,所以林不浪并不清楚。因此方才林不浪才十分紧张。
孔鹤臣沉默了良久,脸上那层强装的关切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一丝被打败的颓然。
他缓缓将药方叠好,递还给周幺,声音干涩,带着一种强撑的平静。
“有劳周壮士。方会首用药精当,思虑周全,孔某......放心了。看来苏大人确是风寒入体,幸得方会首妙手,静养些时日,定能康复。”
他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林不浪心中那块悬着的大石,此刻才轰然落地,一股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袭来,又被他强行压下。
他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感激道:“孔大人如此关心,下官代苏大人拜谢了。大人既已看过方子,知晓详情,想必也能安心了。大人贵人事忙,不如......”
林不浪的送客之言尚未说完,孔鹤臣却仿佛没听见一般,兀自又端起那卮早已凉透的茶,慢条斯理地啜饮起来。
他坐在那里,眼帘微垂,仿佛在细细品味着茶中早已消散殆尽的余韵,又仿佛在酝酿着什么。
厅堂内刚刚缓和的气氛,瞬间又因他这反常的沉默而重新变得凝滞、沉重。
孔溪俨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体,看了看父亲,又偷偷瞄了瞄林不浪。
林不浪与周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重新绷紧的警惕。
这老狐狸,还不死心!
果然,孔鹤臣放下茶卮,那清脆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突兀。他抬起头,脸上重新堆砌起那副忧心忡忡、情真意切的面具,目光殷切地看向林不浪,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固执。
“林副使,方子孔某看过了,方会首得医术,孔某自然信得过。”
孔鹤臣话锋一转,语气更加诚恳,甚至带着点卑微。
“只是......孔某这颗心啊,不亲眼见上苏大人一面,亲耳听听他的声音,哪怕只是隔着门缝看一眼他安睡的模样,这颗悬着的心,终究是放不下来啊!”
他身体微微前倾,姿态放得极低。
“林副使,你就通融通融?孔某保证,绝不发出半点声响,绝不靠近床榻,只远远地、悄悄地看一眼!确认苏大人确实安好,孔某立刻就走!绝不多留片刻!否则,孔某便是回了府,也是坐立难安,彻夜难眠啊!”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将一个关心则乱、近乎偏执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同时也将林不浪逼到了墙角——再拒绝,就显得不近人情,甚至心虚了!
林不浪心中蓦地一凛!
这老贼,果然还有后招!他正欲再次严词拒绝,措辞已涌到喉间——
“林副使,孔大人......”
一个清亮而带着一丝宦官特有柔和腔调的声音,如同清泉般突兀地打破了厅内紧绷的对峙气氛。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小宁总管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正厅门口。他身着行辕内侍的青色袍服,身形略显单薄,但腰背挺直,面容平静,眼神清澈而沉稳。
他对着厅内众人躬身一礼,动作一丝不苟,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大人方才醒转片刻,精神虽仍萎顿,但听闻大鸿胪孔大人携公子亲临行辕探视,心中甚是感动。”
小宁总管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孔鹤臣,又转向林不浪道:“大人特命奴才前来,请孔大人与孔公子移步卧房相见。大人说......孔大人如此厚谊,他便是再不适,也当起身相谢,不敢怠慢贵客。”
此言一出,如同平地惊雷!
林不浪和周幺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两人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尽褪,震惊、疑惑、难以置信的情绪如同惊涛骇浪般在眼底翻涌!苏凌醒了?还要见客?这......这怎么可能?!公子他根本不在府中啊!小宁总管这是疯了吗?!他到底在做什么?!
巨大的惊骇让林不浪瞬间失语,周幺更是猛地攥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魁梧的身躯绷紧如铁,几乎要控制不住地质问出声!
然而,小宁总管却依旧保持着那份异乎寻常的平静与沉稳,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林、周二人那几乎要将他洞穿的目光。他只是微微侧身,对着孔鹤臣和孔溪俨的方向,再次躬身,做了一个标准的“请”的手势道:“孔大人,孔公子,请随奴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