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八十章 鸿门言语暗交锋 (第1/2页)
孔鹤臣话音落下,雅间“听潮阁”内的气氛瞬间为之一变。方才还弥漫着的虚假热闹和酒肉香气,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寒流悄然冻结。在场的每个人,同时停下了手中的木箸,皆不再说话,雅间顿时安静得无比。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或探究或审视,都牢牢锁定在苏凌那张年轻却波澜不惊的脸上。
苏凌仿佛毫无所觉,他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夜光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
他脸上依旧挂着那抹人畜无害的、略带几分酒意的笑容,甚至还颇为惬意地轻轻扇动了两下手中的玉骨折扇,仿佛孔鹤臣刚才说的只是“今天天气不错”之类的闲话。
“孔大人真是......太周到了!”苏凌开口,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和一丝受宠若惊。
“晚辈何德何能,竟劳孔大人和诸位大人如此费心挂怀?实在是......让晚辈既感且愧啊!”
他先是一顶高帽子送回去,绝口不提“绵薄之力”的具体内容,反而将重点放在对方的“关怀”上,轻飘飘地将话题引开。
孔鹤臣是老江湖,岂会让他轻易带偏?
他呵呵一笑,捋了捋颔下长须,眼神却锐利了几分。
“诶......苏贤侄过谦了。你奉皇命与丞相钧旨,肩负京畿道黜置使之重任,督查吏治,体察民情,此乃关乎社稷安稳的大事!老夫忝为大鸿胪,协理阴阳,诸位同僚身为六部主官,皆有辅弼之责,于公于私,都理应支持贤侄的工作嘛!”苏凌暗中冷笑,不知道今晚孔鹤臣屡屡唤他的这个贤侄,到底是从哪里论的。
孔鹤臣,顿了顿又道:“只是不知......贤侄此番回京,可有具体的章程?打算先从哪些方面着手察查?也让老夫和诸位同僚心中有个底,也好提前配合,免得下面的人不懂事,耽误了贤侄的正事不是?”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既表明了支持的姿态,又步步紧逼,直接询问苏凌的“工作计划”和“调查重点”,试探之意昭然若揭。
丁士桢立刻笑着帮腔,他晃动着手中的酒杯,白净的脸上笑容可掬,眼神却像算盘珠子一样滴溜溜地转。
“大鸿胪所言极是。苏大人年轻有为,锐意进取,想必心中已有宏图大略。这京畿各衙门,事务繁杂,千头万绪,若能知晓大人先从何处着手,我户部上下定当全力配合,要人给人,要账册给账册,绝无二话!”
他看似大方地抛出了“账册”这个敏感词,实则是在试探苏凌对户部的关注程度。
苏凌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几分“年轻人得到肯定后”的兴奋和“推心置腹”的表情。
“孔大人和丁尚书如此体谅晚辈,真是让晚辈......不知说什么好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些声音,仿佛在分享什么机密。
声音也显得颇有些推心置腹道:“不瞒诸位大人,晚辈离京之前,萧丞相确实曾暗中交待......”
他故意顿了一下,果然发现看到包括孔鹤臣在内的所有人,耳朵都不自觉地竖了起来,呼吸也似乎屏住了。连一直面无表情的赵胥礼,眼神也闪烁了一下。
苏凌这才继续说了起来,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
“......丞相嘱咐,此次察查,务必要......明察秋毫,但又不宜过于兴师动众,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影响朝廷稳定。”
他先扔出一个看似矛盾实则空洞的指令。
“至于具体从何处着手......”
苏凌皱起眉头,露出一副认真思索又有些苦恼的样子。
“晚辈也是颇为踌躇。丞相之意,是让晚辈多看、多听、多问,既要看到表面文章,也要留意......水面之下的动静。尤其是......一些陈年旧事,或许也能从中窥见些许吏治得失的端倪......”
他这话说得云山雾罩,既点了“陈年旧事”,又泛泛而谈“水面之下”,让人抓不住重点,却又忍不住对号入座。
果然,孔鹤臣和丁士桢的眼皮都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
刑部尚书黄炳琨冷哼一声,声如洪钟地插话道:“苏大人!既是要察查吏治,自然当从刑狱、治安入手!我刑部掌天下刑名,案牍如山,其中不乏积年旧案,或有冤屈,或有疏漏!”说着玩,他一副大公无私的模样,朝苏凌一拱手道:“苏大人若有意,黄某明日便可调集卷宗,供大人查阅!也好让某些蠹虫无所遁形!”
他这话看似主动配合,实则带着一股刻意表现的火爆脾气的莽撞,更像是在将苏凌的军,或者试图将调查方向引向可控的、或许早已处理干净的“积年旧案”,从而避开真正的要害。
苏凌心中暗骂一声“老狐狸”,脸上却露出欣喜和敬佩之色。“黄尚书雷厉风行,一心为公,晚辈佩服!刑狱治安,关乎百姓安危,自然是重中之重!晚辈记下了,定然会择日前往刑部叨扰,届时还望黄尚书不吝赐教!”
他痛快答应,却不说具体时间,也不承诺重点查什么,只是“记下了”、“择日叨扰”,依旧是虚晃一枪。
吏部尚书赵胥礼此时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苏大人......察查吏治,核心在于‘吏’。官员是否称职,是否廉洁,乃是一切之根本。我吏部存有天下官员之考功评绩、升迁调任之记录。大人若欲知官员贤愚,吏部卷宗最为翔实。若发现有不法之辈,无论涉及何人,吏部定当依据律法,严肃处置,绝不姑息!”
他这话说得义正辞严,仿佛自己就是公正的化身。、
实则他是在强调吏部的权威和程序正确,暗示苏凌要查可以,但必须按照他吏部的规矩来,不能越界。
苏凌立刻点头,表情无比认同。
“赵尚书说得太对了!吏治之本,在于用人!晚辈深以为然!丞相也常教导,为政之要,惟在得人。吏部掌管天下官员铨选,乃朝廷咽喉所在,晚辈岂敢忽视?定然会认真研读吏部提供的卷宗,向赵尚书多多请教这识人用人之道!”
他再次把对方架起来,用“请教”二字,显得谦逊,却又回避了任何实质性的承诺。
工部尚书秦皋笑眯眯地打圆场道:“哎呀......诸位大人真是忧国忧民,句句不离公务!今日乃是私宴,为苏大人接风,莫要如此严肃嘛!”
说着,他朝苏凌笑道:“苏大人,来来来,尝尝这道清蒸鲥鱼,乃是今早刚从江边快马送来的,最是鲜美不过!”
他试图缓和气氛,将话题拉回酒桌。
兵部尚书王燮也粗声附和道:“就是!查案办事,也不急在这一时!苏大人,喝酒!日后在京畿有何需要,尽管来找老夫!”
礼部尚书郭允之则捻须微笑,一副超然物外的样子,并不多言。
孔鹤臣见一轮试探下来,苏凌滑不溜手,看似什么都答应了,却又什么都没明确,心中暗骂这小狐狸难缠。
他与丁士桢再次交换了一个眼神,决定改变策略,从拉拢入手。
孔鹤臣脸上重新堆起慈祥长者的笑容,亲自执壶为苏凌斟满酒,语重心长地道:“苏贤侄啊,老夫痴长几岁,托大说几句。这为官之道,尤其是像贤侄这般身负特殊使命的钦差,看似权重,实则如履薄冰,处处皆是险滩暗礁啊。”
他叹息一声,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
“京畿之地,鱼龙混杂,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有时候,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相;耳朵听到的,也未必是实情。一味猛冲猛打,固然能彰显决心,但也容易误伤无辜,甚至......引火烧身呐。”
丁士桢立刻接话,语气更加“真诚”。
“孔司空所言,皆是金玉良言,亦是老夫等人的切身之感。苏大人,你年轻,有锐气,这是好事。但有些事,并非非黑即白。”
丁士桢捻了捻须髯,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很多时候,平衡、稳妥,方是长久之道。只要大局稳定,一些细枝末节,不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于公于私,大家都好办事,岂不美哉?”
他这话,已经近乎赤裸裸地暗示和拉拢了,意思是让苏凌不要太认真,跟着他们一起和稀泥,大家共享富贵。
赵胥礼淡淡补充道:“萧丞相派贤侄来,想必也是为了京畿安稳。若因查案而激起大变,恐非丞相所愿,亦有负圣恩。”他抬出了丞相和皇帝,试图施加压力。
黄炳琨也瓮声瓮气地道:“不错!有些陈年旧账,翻出来对谁都没好处!不如向前看!”
面对这软硬兼施、威逼利诱的组合拳,苏凌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深思”和“触动”。
他端起酒杯,轻轻摩挲着杯沿,仿佛真的在认真考虑几位“长辈”的“谆谆教诲”。
良久,苏凌才缓缓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感激、困惑和一丝野心的复杂表情,声音也低沉了许多。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