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7、生意来了 (第2/2页)
“第二年上元节,我们二十七个同袍偷偷混进姜旭府中,想要宰了那狗官,却不曾想,还未行刺就被姜旭身边的行官发现。我们丢下十九条人命才逃出来,往南逃,没逃出辽阳府便走投无路。是你舅舅将我等藏匿起来,藏了一年。他给我们饭吃,给我们行官门径,再将我们偷偷送来南朝军情司改名换姓。”
“临走前,你舅舅说他五年之内必能扳倒姜旭,他做到了。你舅舅还说,两朝一日不统一,他便只穿布衣,每天只吃一碗粗茶淡饭。若他有一天也变成姜旭那样的人,我等随时可以回景朝杀他。”
“陈迹,你舅舅早已不是为自己而活了,而我离开景朝的那一天,也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莫说你那两张煎饼,就算你给我一辈子荣华富贵,也非我所求。你做好你的事,我做好我的事,仅此而已。”
陈迹不再多言。
司曹癸是一柄纯粹的刀,只有纯粹的刀才足够锋利。
马车到都督府门外停下,陈迹进了辕门,司曹癸则牵着马车朝六部衙门旁的小胡同里走去。
户部与吏部之间有一条较为宽阔的胡同,再往里走,御药库与节慎库之间留着一块宽敞的地界,正聚着部堂们的马车、轿子。
车夫与轿夫凑在一起,要么闲聊,要么赌钱。
司曹癸没去硬挤自顾自坐在马车上压低了斗笠,从怀里掏出尚且温热的棕叶包,一层层剥开,葱油香味扑鼻而来。
他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咬下一口,慢慢咀嚼着。
此时,一名身穿灰布衣的年轻人贼头贼脑靠近过来。他凑到司曹癸身边低声道:“你是陈陈迹的车夫?随我来。”
年轻人转身就走,拐进胡同更深处。
司曹癸斜睨他一眼,一边吃煎饼一边跟上。刚进胡同便闻见一股尿骚味,那些车夫平日里没法进衙门如厕,只能在此处解决急事。
司曹癸皱着眉头将棕叶包重新揣进怀里,喊住前面带路的年轻人:“唤我何事?”
年轻人笑着说道:“我是陈家盐号的陈二铜。”
说着,陈二铜隔空丢来一枚碎银子。
司曹癸接在手里:“想买什么?”
陈二铜走近了低声道:“盐号往日里都是二老爷手里的产业,这你知道的吧?”
司曹癸嗯了一声:“知道,怎么了?”
陈二铜又凑近了些:“你往后将陈迹行踪报给我,去了哪、见了谁、说了什么,统统都要告诉我。不仅能得银子,事成之后还能升你做一等车夫。”
司曹癸低头打量着手里的碎银子:“二老爷想怎么处置陈迹?”
陈二铜笑了笑:“自然是要将其撵出京城……二老爷想拿捏一个庶子,你明白自己该站在哪边。”
司曹癸打量着陈二铜,又看了看无人的胡同,手指轻轻摩挲着凹凸不平的碎银子。
他沉默片刻:“我会将他行踪每日报给你的,我该怎么找你?”
陈二铜往胡同外走去:“我每日寅时去陈府侧门等你。”
司曹癸在他身后眯起眼:“如果找不到你,该找谁?”
陈二铜头也不回道:“找盐号大掌柜,陈阅。”
司曹癸压了压斗笠的帽檐:“知道了。”
……
……
申时,散班。
陈迹钻进马车,马车上了西长安大街。
没走出多远,司曹癸忽然说道:“有人缀着,应该是陈家盐号的人,他们今日来收买我,想让我记下你的行踪。陈家盐号里的人像苍蝇一样挥之不去,你打算何时除掉他们?”
陈迹坐在车里平静道:“司曹大人,我也想除掉他们,但得按京城的规矩来,不能杀人。”
司曹癸若无其事道:“放心,我知道京城的规矩。”
说话间,他一勒缰绳,驾着马车拐进双马桩胡同,再由双马桩胡同拐进城下大街。
可马车不比马匹,在内城无论如何加速也都不及跑步的速度,根本甩不脱。
司曹癸低声问道:“还去梅花渡么?”
陈迹低头思忖片刻:“继续去梅花渡。”
马车抵达后,陈迹自顾自进了梅花渡。
司曹癸牵着马车往巷子深处走去,盯梢的盐号伙计陈二铜贼头贼脑跟了上来:“兄弟,陈迹来这里做什么?”
司曹癸伸手。
陈二铜骂骂咧咧道:“早上才给过银子,怎么这会儿又要?”
斗笠下,司曹癸面无表情:“问一次便是问一次的银子。”
陈二铜从袖子里取出一吊铜钱丢给司曹癸:“说。”
司曹癸低着头,一枚一枚数着手中铜钱:“梅花渡是他的产业,他将盐号账册、盐引尽数搬至此处查账,想要找出盐号掌柜贩私盐的把柄。”
陈二铜面色一变:“贩私盐?他是这么说的?”
司曹癸低声道:“没错,他说了私盐的事。另外,他还约了小盐商,要把盐引卖给对方。”
“哪个小盐商?”
“一个名为黄阙的南方士子。”
陈二铜转身就走。
此时此刻,陈家盐商总号门前,大掌柜陈阅在门槛内负手而立。
他回头看看身旁空空如也的盐斗和冷清的门庭,又看看门外热闹至极的骡马市街,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对味儿。
那位新东家已经抢走盐引好几日了,按说早该有所动作才是。
可陈阅找其他盐号问了一圈,谁也没见陈迹往外卖盐引。
陈阅自言自语道:“奇怪,他攥着这些盐引也不往外卖,留着做什么?”
陈斌在一旁小声问道:“会不会哪家盐号偷偷把盐引低价收了却谎说没有?”
陈阅冷笑一声:“无妨,不管谁收了都不可能用四两银子的价格收,那小子账面横竖都是亏的。”
说话间,陈二铜从远处跑来:“掌柜,不好了。”
陈阅怔了一下:“打听到什么了?”
陈二铜气喘吁吁道:“陈迹那小子的车夫已经彻底被我收买了,他给我说,陈迹正在查咱们盐号贩卖私盐的事儿呢。”
陈阅面色瞬间沉了下来。
这些年盐号掌柜们表面看起来干干净净,实则小金库全部来自私盐。此事若是被查实了,可是掉脑袋的事情。
陈迹查私盐的事,是想要他们死。
陈阅迟疑道:“还打听到什么了?”
陈二铜回忆道:“车夫还说,陈迹要将盐引卖给一个名叫黄阙的文人士子。”
陈阅疑惑:“黄阙?这不是那个出了名的盐商之子吗,怎么和陈迹搅合到一起去了?”
他回头看向陈斌:“那个黄阙是不是从我们陈家手里买过盐引?”
陈斌点头道:“没错,这黄家是有名的私盐贩子,走曹州、太行、淮安、徐州、金陵一线,据说在海边某个岛上藏着自己的私盐场,笼络了不少逃亡的灶户。黄家身边还聚着些小盐商,有一个叫老傅的和我们关系很近,最近就在京城。”
陈阅眯起眼睛:“你带二铜去找这老傅,探探陈迹的底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