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布天阵良嗣丧师 散歌谣水匪猖焰 (第2/2页)
白虺窃据龙渊冷,弑师戮友天难瞑。枭獍扮豪雄,靦颜称主公!
雷泽烽火炽,踏破白龙顶。悬首祭苍旻,方销万古嗔!
白钦听了,登时气的面色阴晴,大骂道:“你们几个,速速与我点兵,马上灭了这伙不长眼的小厮!”这里石宝领令,带上文锦、王寅、项达、龙华、端木南、端木北六个大将,催动人马,轰轰烈烈杀向伏龙湖去了。
不日便已至浮龙湖外口,远看那大泽湖面波光粼粼,临近路上松柏苍翠、林木幽深,端的是个清凉去处。石宝传令各军先安营下寨,领王寅留守大营,自己与端木南、端木北、文锦几个先商议攻取之策。端木南道:“这浮龙湖按项达所说有河姆渡口便是此处,由此往前,便是贼兵集舟船所连浮桥。再至中路,则是蛇角岩,却是个天然湖心岛,便是主寨。周边游船快蟹巡逻繁多,须先破其羽翼,方可直捣蛇角岩。”端木南道:“直捣黄龙虽好,却恐这周遭小山上也设有寨子,到时我们大军上前,贼兵来救,反围我们又生牵制了。眼下我们带了足足四万人马,不如四人分领了,三方一齐下手。”文锦道:“分兵恐怕势弱。如果要三处齐攻,须要守好后方,以防变故。”石宝心道:“王寅那五百部曲皆是自己亲兵,必不敢轻举妄动,便留他守大营最好。”当时也就同王寅道:“我看王将军在此守好大营,我们便立刻点兵攻打,仍按旧计。”王寅见不伤自己羽翼,自然同意留守大营,众人也称是。当时决策已定,端木北、端木南愿攻左翼山口,便领兵一万,杀向左翼山口,直抄中心;项达、龙华愿攻右翼山口,便领兵一万,杀向右翼山口,也直抄中心。这里石宝、文锦领兵一万,中路出发,攻陷浮桥,直取蛇角岩。
先说端木北领兵到了左翼山口,传令缓步前进。那左翼山口果然立着一个大寨,便叫兵士在门前叫骂,大门一开,出来两个牛鬼蛇神,一个唤作拔山熊赵富,一个唤作索命鬼王飞豹,闻有兵马前来攻打,大怒,便尽数点寨兵,杀出寨来。端木北早已布阵等待,摆好拳脚阵势,立在军前,喝道:“你等欺我白龙山好生无礼,速就扫除!”王飞豹大怒,舞着狼牙棒快步跑出,直取端木北。端木北却不使兵器,只凭赤手空拳,竟和王飞豹大战十五六合不分胜败。
只说当时赵富在阵上望见王飞豹不是端木北的对手,便拍马舞刀来助王飞豹。端木南便也展开腿法,接住赵富。玉环飞燕,连步迷踪,招招致命。斗有多时,只听得端木北一声虎吼,王飞豹早被一拳中喉,咽部碎裂,倒于一旁。赵富大惊,拖刀便走。白龙山兵马一齐大呼杀上,杀得这彪贼兵大败。赵富急忙领后半人马逃入寨中,端木北、端木南传令就地攻打,拖住这面贼兵。
那项达、龙华闻知端木兄弟得胜,正喝彩间,忽见右翼大寨里的两个头领搅海大将赵贵、铁枪王大寿一齐率兵杀出寨来。项达大怒,一面教龙华报与石宝,一面传令迎战。贼兵已到,两阵对圆。项达持钢刀立于阵前,高叫道:“杀不尽的草寇,速来纳命!”王大寿、赵贵一齐大怒,两虎并出,快步流星,敌住项达。这二人见项达如此利害,也十分当心,抖擞精神,并力厮斗。大战六十余合,不分胜负,身后兵士也是交锋一块,难解难分。
石宝、文锦接了两处线报,便集结好兵马,直攻蛇角岩。外面几员小头目虽想策众死守,那敌得过文锦一棍当先,抢上寨来,手中金棍龙盘虬舞,拨开箭雨兵器,直到关门,纵身上关。截命将军邓天保手持大刀,来斗文锦。二将步马相交,刀棍并举,一个使杀虎威风,一个逞催命神力,大战三四十合不分胜负。石宝也紧随其后,却见着一人在那施号令旗,不是别人,正是那老对头秦桦。石宝大喝道:“又是你这孽畜在此作妖!”秦桦见石宝飞奔杀来,忙要窜逃,早被文锦乘隙一棍飞来,正打着腰肋。秦桦惨叫一声,忍痛自那墙边狗洞中钻出,跳水逃生。水下早有乔正接应,挟定了秦桦,凫水而走。岸上众军见拿秦桦不着,索性一拥而上。邓天保不及备防,被乱箭射落马下,于阵云之中马踏为泥。
秦桦既逃,关上只得几个二三等的头目,如何抵敌得住,吃石宝一刀一个,劈林木也似的掼落山下。关上贼兵大乱,文锦领着人马一齐大呼杀上,杀得贼兵尸满关上,血流山下。石宝砍开主寨门,指挥众兵开关齐入,蛇角岩主寨大破,内中贼兵尽行杀绝。
说回左翼端木北、端木南正在攻击大营,那赵富死命抵住,不敢出战。端木南正欲设计攻击,忽接到石宝已将蛇角岩攻破的捷报,便率众退去,假作助攻蛇角岩之势。那赵富见端木兄弟退去,便领兵杀出。只见二将的兵马已退远了,赵富便领兵想要回营。不防半路上龙华早已布了兵马截杀,众贼大惊,方晓得中了白龙军的计。龙华挥舞青光宝剑,流星驰电般当先杀入贼军。赵富死命敌住。战不数合,情知不是头,正约兵马退转,白龙山兵马已是潮涌般杀上。贼兵尽数退入营中。龙华已追到山下。恰好右翼项达也斩了赵贵,止有王大寿闭门不出。会合石宝、文锦一同来与端木南悉力攻打残留贼兵。石宝只怕困兽之斗,便传令军士少息,次日再行攻打。
决议未定,又听得两声炮响,众人大惊,忙回头看时,只见王寅带着那五百部曲飞奔来此。其后烟尘滚滚,竟又有数万兵马前来攻打。为首两个将官,生得古怪。左边那个挥九齿钉耙,右边那个舞降妖锡杖,齐齐杀奔白龙军而来。使耙的敌住石宝,用杖的拦着王寅。随后又有两个少年将军,都使一般方天画戟,引着手下军兵与众喽啰混战。看官,你道这两个将官是谁?正是昔日方腊麾下逃得性命,被孙圣降服的朱、沙二人。随后的两个也不是生人,却是伙同乔正刺杀白钦的祝万年、祝永清。原来秦桦见白龙山大军浩浩荡荡,来势汹汹,自知寡不敌众,早先便派了祝氏兄弟去求援于孙圣。
左侧是大将朱天蓬,怎生模样?但见:
卷脏莲蓬吊搭嘴,耳如蒲扇显金睛。
獠牙锋利如钢锉,长嘴张开似火盆。
金盔紧系腮边带,勒甲丝绦蟒退鳞。
手执钉钯龙探爪,腰挎弯弓月半轮。
纠纠威风欺太岁,昂昂志气压天神。
右侧是使者沙卷帘,怎生模样?但见:
青不青,黑不黑,晦气色脸;
长不长,短不短,赤脚筋躯。
眼光闪烁,好似灶底双灯;
口角丫叉,就如屠家火钵。
獠牙撑剑刃,红发乱蓬松。
一声叱咤如雷吼,两脚奔波似滚风。
四将斗到三四十合,那朱天蓬卖个破绽,倒拖九齿钉耙,回马就走。石宝见状,不去追赶。沙卷帘见了,也不恋战,亦退回本阵去。王寅正要去追时,石宝劝道:“这厮们武艺不在你我之下,未有落败之相,虽然回马,必然有计。况且来路不明,贸然贪战,恐损伤了你的部曲。当回报山寨让星君知道。”遂传令众将一齐收兵,领军回寨。
秦桦见朱沙两个战退了白龙军,侥幸得了性命,方敢从水中冒出头来,磕头捣蒜,深谢不已。朱天蓬见他摇尾乞怜之态,呵呵大笑道:“如此恭敬,恐不是好汉作风,快快请起。”那边沙卷帘将他扶起,秦桦忙问两个姓名,便知是孙圣麾下新收的大将。当下邀入蛇角岩主寨,教小喽啰将残局收拾干净了,备下酒宴款待二人,又派乔正向孙圣报知喜讯。秦桦恐白钦再引军来攻打,便与二将商议修理城垣,添设燉煌,重兵把守,备御白龙山,不在话下。
却说那神庭山上,孙圣听得朱天蓬、沙卷帘助秦桦杀退石宝,拍案大笑道:“这两个呆子倒有几分本事!”正欲命人押送钱粮犒赏浮龙湖,忽见仓曹参军孙敦鲸满头大汗来报道:“今岁江淮水患,朝廷漕运断绝,山南三县又遭蝗灾,仓廪渐虚,粮台告急!”孙圣听了,也是急得抓耳挠腮,沉吟半晌。忽然瞥见一旁乔正侍立,眼中精光一闪,咬牙道:“蔡京老儿当年许诺三年粮饷未兑,如今既有乔将军作保,何不向东京讨些便宜?”当夜便命乔正修书,称愿将白龙山旧部尽数归顺朝廷,唯求拨付军粮十万石,再教崔道成的副手飞天夜叉丘小乙送往东京。
且说蔡京在政事堂拆开书信,冷笑三声,喝道:“这个泼猢狲倒会算计!”转头吩咐吏部侍郎:“将孙圣麾下参将乔正升作忠武校尉,着枢密院记档。至于钱粮一事……”言未绝,蘸墨批下八字:“江淮灾重,自行筹措。”半月后神庭山上,孙圣望着敕封金轴,气得钢牙咬碎道:“这纸片儿岂能当饭吃?”又见帐下军士日食两粥,湖上秦桦催粮书信雪片般飞来。终是长叹一声道:“传令朱沙二将,将浮龙湖驻守军马今夜全数撤回!”秦桦闻知消息,只好叹了口气,与王大寿等商议收拾山寨钱粮,放火烧了寨栅。一行人等,军马粮草,都望神庭山来。正是:机关算尽空欢喜,乱世英雄亦难为。
却说孙圣得知蔡京不发粮饷,拍案大骂不止。忽有一人匆匆来到堂上拜见孙圣,满面堆笑道:“末将有一桩天大的喜事要献与主公。”这人却是被白钦、杨律在巢湖杀败,仅以身免的金头将军石生,逃亡到神庭山来,也被孙圣封作一员将校。当下孙圣斜倚虎皮交椅,把玩着鎏金匕首问道:“你且说来听听。”石生搓手道:“末将欲将小女进献主公,怎奈这丫头竟道心有所属,口口声声念叨着甚么丁嗣……”
话音未落,孙圣霍然起身,眼中精光暴涨,怪笑道:“可是江湖传言政和四年劫了蔡太师生辰纲的丁嗣?”石生见孙圣上钩,忙道:“正是此人!末将现有一计,假意允他成婚,诓那丁嗣来神庭山赴宴。届时主公只需在交杯酒中下十香软筋散,待他成了瓮中之鳖,何愁撬不开嘴?”
孙圣捻须大笑道:“妙哉!速去安排。待套出藏宝图,莫说你女儿,便是江南十二钗也任你挑选。”忽又敛了笑容,匕首锵然入鞘,只道:“此事若走漏风声……”石生扑通跪倒道:“末将愿亲自盯着那丫头写信,连陪嫁丫鬟都换了亲兵假扮。”说着呈上伪造的婚书。孙圣抚掌称善,当夜便着人往丁嗣隐居的白沙坞送去八抬聘礼,不在话下。
原来沂州府管下沂水县有一条好汉,唤作丁不识丁嗣。闲汉出身,胸无点墨,只爱使枪弄棒,拈花惹草。却说这一日,丁嗣独自一人夜间在御街上踱步。忽见几辆雕花马车驶过,随从侍卫皆衣着光鲜。末一辆车中坐着个美人,掀帘用眼波勾引丁嗣。丁嗣不觉跟着车辙行走,天色渐暗时,那美人竟招手邀他同车。行至一座巍峨府邸前,美人用衣袖遮掩着丁嗣混入人群,七拐八绕进得一处幽深院落,四下里竟无半个人影。须臾间,那美人端着珍馐美酒而来。丁嗣问其姓氏,美人只含笑不语。自此常有成群佳丽往来作陪,个个绝色,却都避讳谈及身世。每逢离去,便将门扉重重上锁。如此昼夜纵情,丁嗣渐觉体虚神倦,心下惶惶不安。
忽有个年长些的妇人问道:“此处岂是公子该来的地方?我家主人行事素来乖张,虽广纳美婢却无子嗣,专诱少年郎君来此与婢妾欢好。待得精血耗尽,便弃之如敝履,这院子里已断送过数条性命了。”丁嗣闻言大惊,“果真如此,该如何是好?”那妇人道:“我观公子气度不凡,定能脱身。明日主人要上早朝,今夜且将我的衣裳与你换了。五更天我来叩门时,速随我到前厅,届时给你换上杂役衣衫,混在仪仗队里出去便了。切记日后不可对人言及此事,更莫要再踏足此街,否则你我性命顷刻不保。”
次日天光未透,果然听得叩门声。丁嗣依计行事,方逃出虎穴,忽见松林里闪出个铁塔般汉子,两臂似有千斤气力。这汉子揪住丁嗣衣袖低喝道:“兄弟且住!某观你眉带煞气,必是刀头舔血的好汉。今有泼天富贵,可愿共取?”丁嗣掸去衣上草屑,笑道:“纵是龙潭虎穴,丁某也去得!”崔豪遂引至破庙,见着个精瘦汉子正在烤火。方知那铁塔般的大汉姓崔名豪,诨号铁背狼,那精瘦汉子叫做饿大虫姚顺,两个曾在大名府富户家里做些厨子、杂役的活。三人围坐细说原委,原是探得梁中书备下十车生辰纲,欲献与蔡京贺寿。姚顺拍膝道:“那狗官刮地三尺得来的民脂民膏,合该咱们替天行道!”丁嗣大喜而应。
于是三人又去绿林里寻来了武襄公狄青之后,因家道中落沦为乞者的艾叶豹子狄雷、通心菜狄云两个,一同举事。那艾叶豹子狄雷虽蓬头垢面,双目却似寒星,只道:“俺祖上狄武襄公破侬智高时,便善断粮道。此番劫纲,当效先人故智。”其弟狄云更取来羊皮地图,指画道:“黄泥岗南二十里有片乱葬岗,掘墓为阱,正是天赐良机。”
待到六月十五月黑风高,押纲军汉在岗下歇脚。狄云扮作游方郎中,借口赠解暑汤药,暗将蒙汗药下在酒坛。不消半柱香,二十军汉皆如烂泥瘫倒。那姚顺燃起硫磺火把,照见满车珠光,惊得倒吸凉气。狄雷趁势抡起铜锤砸开车锁,众人按计行事,尸身都撺到事先掘开的墓穴内,又毁了四辆车子,一发埋了,神鬼不觉。毁车灭迹后,将珠宝分作六车。众人扮作贩粮客商,大摇大摆经过沂州青云山隘口。
及至藏宝洞前,狄雷焚香告祖:“狄门不幸,沦落至此。然取贪官污吏之财,上合天心,下顺民意……”话音未落,洞顶忽坠碎石,轰然塌下半边山壁。那洞内曲曲折折,塞满坚石,非一年半载不得打通。崔豪急扯丁嗣退出,但见烟尘蔽月。姚顺跺脚叹道:“怕是触了山神忌讳!”便教众人立誓:“任意一人不得擅开洞穴,亦终生不可将此事说与他人,违者天必殛之!”誓毕,狄雷、狄云兄弟两个留在青云山落草;丁嗣自去向山凹僻静去处,图个一世快活;姚顺、崔豪各自投别处去了。
如此过了许多年头,恰逢石生之女石菊英去青州白沙坞游玩,遇着丁嗣,两人一见钟情,私定终身。丁嗣自以为得了美人,也顾不得许多,将宝藏的消息暗中说与石菊英。石菊英欲要再问时,丁嗣方悟言多必失,连忙双手掩口,不再多说。奈何孙圣野心不死,丁嗣此番大事不好矣。只因这一下有道是:
暗魂思背烛,危梦怯乘桴。
觊觎窃神器,顺适无觊觎。
正是: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毕竟石生如何将丁嗣赚上神庭山来?且听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三员朝廷将佐:
文仲容、王坪、乜恭、
折了五员辽军将佐:
耶律国珍、耶律国宝、咬儿惟康、宝密圣、曹明济
折了三员浮龙湖将佐:
王飞豹、邓天保、赵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