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人如草,箭如蝗 (第1/2页)
在正面攻入驰道受挫后,不出刘羡预料,董艾开始试图绕道而行,领军向南北两面分攻。
可结果依旧是不如人意,毕竟在驰道南北两面,宫卫们也已占据了高台观阁,令他们难以寸进。
起初,魏晋诸帝营建台阁的本意,是想在此处登高望远:一来可以稍作休憩,眺望风景,心旷神怡;二来也可借机观察宫外民生,审视城内治安,为施政查漏补缺。但他们却无法料想,当皇宫沦为战场的时候,这些台阁亦将成为绝佳的攻守据点。
当齐军先进兵到刘乔驻守的陵云台时,刘乔派步卒护卫一楼,二楼、三楼上遍设箭士,径直与兵临台下的齐军进行对射。宫卫居高临下,齐军却要被迫仰攻,两边的战损比可想而知,负责领兵的卞粹,仅仅试攻了半个时辰,便带军撤了回来。
南面的高光所部亦是同理,他率部进攻神虎门南部的万世观,而他对阵的司马睿所部由王导率领。此时天色已黑,王导令楼上箭士熄火,隐藏于黑暗中放箭,而那些进攻的齐军将士们,却不能扔掉火把放弃照明,抬头又要迎着风雪,结果就成了活靶子。
高光知道难以力敌,干脆就撤了回来,向董艾建议,是否等到天明时再进攻。董艾闻言,不禁破口大骂:“废物!莫非没灯了你就不会成亲了?!都这种时候了,还怕死人?拿不下皇宫,我们都得死!”
可话说得再狠,将士的畏葸情绪在此,董艾也无法驱使麾下去做一些胜算悬殊的事情。正当他再准备用重赏鼓舞士气时,大司马府终于传来了一个好消息:路秀将武库夺回来了!
正当两军在驰道血战的时候,王湖按照事先计划,成功地自北宫宫墙处翻进了宫内。虽然心底还是有些慌张,但正如他此前所说,身为一名货真价实的宦官,他面白无须,尖嘴猴腮,哪怕不开口,也没人会怀疑他出现在这里的缘由。即使宫道上不断有宫卫来回穿梭,也没有人在意他的存在。
唯一值得担忧的,反而是那些和他一样的那些宦官。若是他们撞见了,向人检举他是齐王党,那就万事休矣了。好在战乱时刻,大部分宦官与宫女都四散而走,少部分没走的,也都躲在殿中不敢出来。
这使得王湖成功摸进尚书省,此时的尚书省内同样是空无一人,任由他在其中翻找。
身为黄门令,王湖深知库房所在,他直奔内库,翻找了两刻钟后,终于在角落的幡旗堆内找到了驺虞幡。多年未见天日,这面幡旗已有些陈旧了,但该有的九旒、牛尾、白羽,一应俱全。拍落了旗上的尘埃,仍可以看清驺虞那白眉白爪的仁善模样。
然后他把幡旗缠在腰间,外面罩了一件宽大的袍子。由于是冬天,人人都穿着厚重的冬衣,也就没人看出他的异样。王湖得以大模大样地原路返回。
等他溜出宫后,将幡旗献给司马冏。司马冏大喜,立马将幡旗送到路秀那边,令他打此旗进攻武库。
刘暾夺取武库,手下有千余人,但其中多是自西市招揽的游侠,仅有百余人是自己的嫡系。等路秀打出驺虞幡,声称长沙王矫诏,天子已回到大司马府时。这些游侠不知道宫中的情形,见到驺虞幡,气为之夺,明明还能固守,甚至还占据优势,战意却跌至谷底。
此时路秀放开武库后门,故意让出一条让他们逃生的通道。游侠们果然不愿再战,丢下甲仗就往门外逃,裹挟得刘暾嫡系也无力固守,只能紧跟着往回退。就这样,路秀兵不血刃,顺利收复了武库。
在占领回武库后,路秀马不停蹄,直接征用了周遭的牛车,将得到的弩机弩箭成堆成捆地运往董艾处。董艾见到后援到来,可谓大喜,当即令属下们来领取箭矢,并对他们吩咐道:
“让你们上前厮杀,你们或许少了些胆气,让你们隔空对射,总不至于也没有气力吧!现在大司马收回了武库,你们给我放心大胆地射!一箭射不穿,就给我射十箭!我就不信,他们现在还能还手!”
白日里的战斗失利,让董艾咬牙切齿。他回想起此前在阳翟失利的景象。前年勤王讨逆,坐拥四十万大军,竟然征战失利,教所有征东军司旧部都深以为耻。这次若再败,就真是颜面无存了。于是董艾在千秋门前立起数十面大鼓,并亲自擂鼓助威,对众大喝道:“杀!杀!”
此时已是半夜亥时,在下了一整日的暴雪后,夜空也稍作晴朗,时浓时薄的阴云之后,能隐约看见半轮残月。在宫殿中坚守的军队们,见齐军消停了小半个时辰,还以为对方今夜不会再做进攻,心中有些懈怠。不料寂静中忽而鼓声隆隆,霎时炸响整个洛阳上空。
齐军将士再次如潮水般涌入宫内。这次,面对驰道中的宫卫,他们已不再近身肉搏,而是抵达箭程后,开始无所顾忌的放箭。这箭雨真是铺天盖地,如同不期而至的暴雨,毫无征兆地飞了过来。
在场的宫卫们都戴有精甲与铁胄,经战场检验,即使有两支箭射中同一个部位,都不一定能达到破甲的效果。可对面射来的箭雨实在太多太猛太密,几乎已经达到了反常识的地步。有不少人刚刚抬起头,想从箭矢中观察躲避的空间,结果当场就被箭雨射中了眼睛,继而捂着血泪在地上哀嚎。
在箭矢如此充实的情况下,进攻的齐军几乎已经不在乎什么战术和纪律了。就是搭上弓,直接对着对面射箭,也不管自己有没有射中,然后就低头弯腰,继续从背上沉甸甸的箭囊中取箭,然后再起身往前方射过去。
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无所谓第一波箭,第二波箭。空中的箭矢似乎就没有停下来过,许多箭甚至在空中相互撞击,落在地上,好似几个呼吸之间,驰道上忽然长满了齐腰深的荒草。
宫卫们就像是暴雨中的枯枝落叶,噼噼啪啪地被逐一打落。密集的箭矢合拢在一块,打穿了甲士的盔甲,打飞了挡箭的胳膊,打断了跌倒者的四肢,前面的人顶不住要后退,更会被穿甲箭射穿人体,与后面的同袍钉死在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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