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小花妳的心愿我为妳了了 (第2/2页)
小花接过奖状,手抖得厉害,眼泪掉在奖状上,晕开了 "第一名" 三个字。她奶奶拉着王校长的手,一个劲地说 "谢谢",眼泪把胸前的衣襟都打湿了。
那天晚上,小花终于拆开了小熊肚子里的东西。是张照片,边角都磨圆了。照片上,一个男人抱着个扎辫子的小女孩,旁边站着个笑盈盈的女人。背景是片油菜花田,黄灿灿的,晃得人眼睛疼。
"这是我五岁那年拍的。" 小花用手指轻轻摸着照片上的人,"我爸说,等我上小学,就带我们去县城公园划船。"
她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又从熊肚子里掏出张纸。是张欠条,上面写着:"今欠张强医药费三千元,年底还清。李老四。" 日期是前年冬天。
我心里咯噔一下,终于明白了。她爸不是不想回来,是回不来。
"我去年在爸爸的枕头下发现的。" 小花的声音轻轻的,"我问奶奶,奶奶说爸爸摔断了腿,欠了钱,要在外面挣钱还债。"
她把欠条折成小方块,放进熊肚子里,又把小熊抱在怀里,像抱着整个世界。"林大哥,我不怪他们。" 她说,"等他们还完钱,就会回来的。"
月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她脸上,像蒙了层霜。我忽然站起来,往门外走。
"林大哥,你去哪?"
"我去打个电话。" 我说。
我走到村口的老樟树下,拨通了老周的电话。"你那边还能再找两个人吗?" 我问。
"啥意思?"
"我想在村里开个农家乐。" 我说,"清溪村山清水秀的,城里人肯定喜欢。到时候让村民们都来帮忙,不用出去打工也能挣钱。"
老周在那头沉默了半天,忽然笑了:"你小子,跟你妈一样,就爱管闲事。行,我支持你。钱不够我出,人不够我找。"
挂了电话,我抬头望了望月亮。月光洒在樟树叶上,像落了层雪。我好像看见我妈站在树下,对着我笑,跟她照片上的样子一模一样。
泥土里的希望
开农家乐的事,我跟村支书一说,他当即拍了板:"好!早就该搞点新花样了!我把村东头那间废弃的仓库给你用,不要钱!"
村民们也都乐意帮忙。男人们去修仓库,女人们去采野菜、晒笋干,连王校长都提着篮子去山上挖草药,说要给客人泡 "清溪茶"。
小花每天放学都会来帮忙。她不怎么说话,就默默地扫地、擦桌子,或者帮着摘菜。有次我看见她蹲在仓库后面,用树枝在地上画船,画了擦,擦了画,地上全是歪歪扭扭的船。
"在画啥呢?" 我走过去问。
她慌忙用脚把画擦掉,脸红红的:"没、没画啥。"
"是不是想划船了?"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等农家乐开起来了,我就不想了。"
"为啥?"
"我想让我爸妈回来帮忙。" 她说,"我问过王校长,农家乐要洗菜、端盘子,我妈会缝衣服,能做桌布和窗帘;我爸会盖房子,能修木船,咱们在清溪河上搭个木筏,让客人坐着玩。"
我心里一暖,摸了摸她的头:"好主意。等你爸妈回来,咱们就造木筏,让他们当船夫。"
她抬起头,眼睛里的光比野菊还亮:"真的?"
"真的。" 我说。
老周很给力,不仅寄来了钱,还派了个设计师过来,帮我们改造仓库。设计师是个年轻姑娘,叫小雅,说话柔柔的,总爱跟着小花转,说要跟她学认野菜。
"这孩子太懂事了。" 有天晚上,小雅跟我说,"我问她想要啥礼物,她说想要本字典,还说 ' 不用新的,旧的就行 '。"
我心里酸溜溜的,转身去镇上的书店,买了本最新的字典,还有一整套少儿百科全书。小花收到书时,眼睛瞪得圆圆的,半天说不出话,最后抱着书,在我胳膊上狠狠亲了一口。
农家乐装修到一半时,老周又带来个好消息:他找到了小花的爸爸。
"在东莞的一个小工厂里当门卫。" 老周在电话里说,"腿确实断过,不过现在好多了。我跟他说了农家乐的事,他说想回来看看。"
"他没说什么时候?"
"说等发了工资就买票。" 老周顿了顿,"对了,他还说,小花的妈妈...... 前年就跟人跑了,没联系了。"
挂了电话,我站在仓库门口,望着天上的云。云飘得很快,像要把什么东西带走。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小花说,她盼了那么久的妈妈,原来早就不会回来了。
那天晚上,小花拿着她的作文本给我看。题目是《我的心愿》:
"我的心愿是考全班第一,让爸爸妈妈回来带我去划船。我知道爸爸在外面很辛苦,他要挣钱还债,还要养我和奶奶。妈妈肯定也很想我,只是太忙了。等农家乐开起来,我要当服务员,给客人端菜,挣钱给奶奶买药,给爸爸买新鞋子。到时候,我们就在清溪河上划木筏,从日出划到日落......"
作文的结尾,画了个小小的笑脸,旁边写着 "加油" 两个字。
我合上作文本,摸了摸小花的头:"写得真好。"
"真的吗?" 她仰起脸,眼睛亮晶晶的。
"真的。" 我说,"你的心愿,很快就会实现的。"
她用力点了点头,转身去帮奶奶烧火。火光映在她脸上,像抹了层胭脂。我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暗暗说:小花,你的心愿,我一定帮你了了。
木筏上的阳光
七月初,农家乐终于开业了。仓库被改造成了三间客房,墙上挂着村民们采的野花,窗台上摆着小花种的多肉。院子里搭了个凉棚,底下摆着几张木桌,桌子是用老樟树的树干做的,带着淡淡的木香。
开业那天,老周带了帮朋友过来捧场。都是城里来的年轻人,看见清溪村的山山水水,一个个兴奋得像孩子。
"这地方太舒服了!" 一个戴眼镜的姑娘说,"比城里的公园好看多了。"
小花穿着件新做的蓝布衫,系着红围裙,给客人端茶送水。她有点害羞,总是低着头,可嘴角一直带着笑。
中午吃饭时,客人们都夸奶奶做的野菜团子好吃,夸王校长泡的草药茶解腻。小花站在旁边,听着大家的夸奖,眼睛里的光越来越亮。
忽然,村口传来一阵自行车铃声。小花抬起头,眼睛一下子直了。
一个男人推着自行车站在门口,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工装,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他手里提着个蛇皮袋,袋子上还印着 "水泥" 两个字。
"爸?" 小花的声音抖得厉害。
男人放下自行车,嘴唇动了动,半天说不出话,最后蹲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小花跑过去,抱住男人的肩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爸,你回来了......"
男人抱着小花,哭得像个孩子。在场的人都愣住了,老周悄悄捅了捅我,朝我竖了竖大拇指。
那天下午,小花的爸爸 —— 张强,给我们讲了他的事。他确实摔断了腿,花光了所有积蓄,还欠了债。小花的妈妈嫌他穷,跟人走了。他怕小花伤心,一直没敢说,只说妈妈在外面打工。
"我对不起娃。" 张强抹着眼泪,"她考第一的消息,是王校长打电话告诉我的。我拿着奖状的照片,在工厂宿舍哭了一晚上。"
小花坐在爸爸身边,拉着他的手,一直没说话,可嘴角的笑就没停过。
傍晚的时候,张强说要给小花个惊喜。他从蛇皮袋里掏出几块木板,还有些钉子和绳子。"我在工厂旁边捡的,还能用。" 他笑着说,"咱们给娃造个木筏,在清溪河上划。"
男人们都来帮忙,女人们搬着小板凳坐在旁边看。张强虽然腿不太方便,可手上的活很利索,钉钉子、绑绳子,样样都行。小花蹲在旁边,给爸爸递钉子,递锤子,眼睛里的光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木筏终于造好了。是用五块木板拼的,上面钉了两根横木当座位,还绑了根竹竿当船桨。
"走,咱们去试试!" 张强抱起小花,往溪边走。
我们都跟在后面,手里拿着手电筒,光柱在溪面上晃来晃去。溪水清得很,能看见底下的鹅卵石,还有几条小鱼游来游去。
张强把木筏放进水里,先跳上去试了试,木筏晃了晃,没沉。他朝小花伸出手:"上来,爸带你划。"
小花小心翼翼地踩上去,坐在横木上。张强拿起竹竿,用力往水里一撑,木筏慢慢往前移动。
"动了!动了!" 小花拍着手,笑得像朵盛开的野菊。
月光洒在溪面上,像铺了层碎银。木筏在水里慢慢漂着,张强的影子和小花的影子叠在一起,被溪水揉得晃晃悠悠的。
"爸,以后你别再走了好不好?" 小花忽然说。
张强手里的竹竿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不走了,爸就在家陪你和奶奶,咱们把农家乐搞好,让清溪村的人都能过上好日子。"
木筏漂到石桥下,停了下来。小花站起来,望着天上的月亮,忽然大声喊:"妈妈,我看到你了!你在月亮上对我笑呢!"
我们都没说话,只是望着天上的月亮。月光很温柔,像妈妈的手,轻轻落在小花的脸上。
野菊开满山坡
农家乐的生意越来越好,城里来的客人越来越多。张强留在了村里,负责给客人撑木筏,带他们去山上采野菜。他的腿虽然还没完全好,但每天都乐呵呵的,见了谁都打招呼。
小花的奶奶身体也好多了,不再天天咳嗽,还能帮着摘菜、洗碗。她总爱跟客人说:"这都是我家小花的福气,遇到了林老师的儿子。"
小花每天放学,都会来农家乐帮忙。她学会了给客人介绍清溪村的风景,会说 "这边的野菊泡茶最好喝","山顶的那块石头像只兔子"。客人们都喜欢她,说她是 "清溪村的小向导"。
有天下午,小雅带了个摄影师过来,说是要给农家乐拍宣传照。摄影师给小花拍了张照片,她站在溪边,手里捧着野菊,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这张照片肯定能火!" 摄影师说,"太有灵气了。"
照片后来被印在了宣传册上,旁边写着:"清溪村,有花,有月,有等待的人。"
国庆节的时候,农家乐来了群特殊的客人 —— 是小花的同学们,还有王校长。他们是来给小花过生日的,小花十一岁了。
王校长给小花买了个蛋糕,上面插着十一根蜡烛。同学们给她带了礼物,有画着小船的画,有自己叠的纸飞机,还有用野菊编的花环。
吹蜡烛的时候,小花闭上眼睛,许了个愿。
"许了什么愿?" 张强笑着问。
小花睁开眼睛,看着爸爸,看着奶奶,看着我,看着在场的所有人,大声说:"我的心愿是,清溪村的野菊能开满山坡,所有的爸爸妈妈都能回家,所有的小朋友都能在溪边划木筏!"
掌声响起来,混着溪水流淌的声音,像首温柔的歌。
我望着小花脸上的笑,忽然想起刚回村那天,她蹲在樟树下,手里攥着蔫了的野菊,怯生生地问我 "这里面装的是糖吗"。
时间过得真快啊,像清溪河的水,哗啦啦地就流走了。可有些东西,却像岸边的石头,慢慢沉淀下来,越来越清晰。
那天晚上,我收到老周的电话。"我下个月结婚,你来当伴郎。" 他笑着说。
"一定去。" 我说。
"对了," 他顿了顿,"小花的妈妈,我托人找到了。在广州的一个服装厂打工,说想看看小花。"
我愣了愣:"她...... 想回来吗?"
"不好说。" 老周叹了口气,"她说当年是她不对,没脸回来见娃。"
挂了电话,我站在院子里,望着天上的星星。星星很多,像撒了把碎钻,亮晶晶的。
第二天,我把这事告诉了张强。他沉默了半天,说:"让她回来看看吧。娃心里,还是盼着妈的。"
小花放学回来,我把这事告诉了她。她正在给野菊浇水,听了我的话,手顿了顿,水洒在了地上。
"她...... 会喜欢我吗?" 她小声问。
"肯定会。" 我摸了摸她的头,"你这么好。"
她低下头,继续浇水,可嘴角的笑,却像野菊一样,慢慢绽开了。
过了几天,小花的妈妈真的回来了。她比照片上瘦了些,头发也剪短了,站在农家乐门口,怯生生的,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小花跑过去,抱住她的腿,眼泪掉在她的裤脚上:"妈妈......"
女人蹲下来,抱着小花,哭得浑身发抖:"娃,妈对不起你......"
张强站在旁边,眼圈红红的,却笑着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那天下午,我们一起去了山上。漫山遍野的野菊开了,紫的,白的,黄的,像铺了层花毯。小花拉着妈妈的手,给她指哪块石头像兔子,哪棵树上有鸟窝。女人听着,眼泪掉在野菊上,像颗晶莹的露珠。
"妈妈,你以后别走了好不好?" 小花仰起脸,眼睛亮晶晶的。
女人用力点了点头,把小花紧紧抱在怀里。
我站在不远处,望着她们的背影,忽然觉得,清溪村的野菊,从来没开得这么好看过。
心愿了了
冬天来的时候,清溪村下了场雪。雪不大,却把屋顶、树枝都染成了白色,像幅水墨画。
农家乐的客人少了些,张强和小花的妈妈忙着给客房装暖气,奶奶坐在灶门前烧火,小花趴在桌子上写作业,偶尔抬起头,看看忙碌的爸爸和妈妈,嘴角就会扬起笑。
我收拾好行李,准备回城里了。老周的婚礼在元旦,我得回去帮忙。
"真要走?" 张强给我递了杯热茶,"不多住几天?"
"不了,年后再回来。" 我说,"这边的事,你们多费心。"
"放心吧。" 他笑着说,"我跟你婶子商量好了,明年开春,再盖两间客房,搞个儿童乐园,让城里的娃也能在村里撒欢。"
小花的妈妈端来一盘红薯干,放在桌上:"林大哥,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们一家......"
"别说这话。" 我打断她,"都是应该的。"
小花跑过来,手里拿着个布包。"林大哥,给你的礼物。"
我打开布包,里面是本相册。第一页是我刚回村那天,她蹲在樟树下的样子;第二页是她在卫生院的病床上看书;第三页是她拿到第一名的奖状;第四页是她和爸爸在木筏上的背影;最后一页,是张新拍的照片 —— 她站在开满野菊的山坡上,身边是爸爸、妈妈和奶奶,四个人笑得像朵花。
相册的最后一页,写着一行字:"林大哥,我的心愿都实现了。谢谢你。"
字迹娟秀了很多,不再是歪歪扭扭的了。
我合上相册,摸了摸小花的头:"你的心愿实现了,我也该回去实现我的心愿了。"
"你的心愿是什么?" 小花问。
"我的心愿啊," 我笑了笑,"是等清溪村的野菊再开满山坡时,回来看看你们。"
离开清溪村那天,天放晴了。阳光照在雪地上,晃得人眼睛疼。张强、小花的妈妈、奶奶都来送我,小花抱着她的布偶小熊,站在樟树下,眼睛红红的。
"林大哥,早点回来!" 她大声喊。
"知道了!" 我挥了挥手,踏上了去镇上的路。
走了很远,我回头望了望。清溪村像个熟睡的孩子,被群山抱着,被阳光照着。樟树下,小花的身影小小的,却像株倔强的野菊,在寒风里挺直了腰。
我知道,她的心愿已经了了。而我的心愿,才刚刚开始。因为我知道,清溪村的春天,很快就会来的,到时候,野菊会开满山坡,溪水会唱着歌,所有等待的人,都会等到他们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