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7章 朕教你何为谋逆! (第1/2页)
首辅府邸,书房。
檀香已灭,冷灰凝结。
顾秉谦枯坐如雕塑,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在烛火下映出深浅不一的阴影,宛如一尊行将开裂的泥像。
他在等。
等那场席卷京城的兵变,为他送来一顶梦寐以求的冠冕。
然而,风中传来的声音,却在一点点撕碎他的幻梦。
起初是模糊的声浪,渐渐地,那声音变得锋利而具体。
不再是千军万马的奔腾咆哮。
而是战马在烈火中被活活烤熟,发出濒死挣扎的凄厉悲鸣!
是无数兵器在绝望中胡乱挥舞,最终无力坠地,发出徒劳的脆响!
更是……某种油脂被烈焰引燃,发出“噼里啪-噼里啪啦”的,令人牙酸的剧烈爆响!
紧接着。
一股浓烈到足以让活人窒息的焦臭味,如同一条无形的、淬满了剧毒的阴蛇,顺着门窗的缝隙,阴狠地、蛮横地钻入了他的鼻腔!
那是人肉与马肉被烈火炙烤,油脂迸溅,皮膜卷曲的味道。
其中,还混杂着桐油与猛火油那独有的,刺鼻到令人作呕的化学气息!
顾秉谦那双始终半眯着,仿佛古井无波的老眼,在此刻猛然睁开!
浑浊的眼球中,第一次迸射出火山喷发般的惊骇与震怒!
“不……不可能!”
他霍然起身!
动作之迅猛,带起的劲风竟将桌案上的烛火吹得一阵狂舞,光影摇曳,犹如鬼魅!
他身后那张象征着无上权柄的太师椅,被他巨大的力量撞得向后“吱嘎”一声,滑出数尺之远!
一步!
仅仅一步,他便如一头被激怒的苍狼,冲至窗前!
他用一种近乎癫狂的粗暴姿态,狠狠推开了那扇由江南名匠耗时半年,精心雕琢而成的紫檀木窗!
呼——!
一股夹杂着灼人热浪与浓郁血腥的夜风,如同一柄无形的攻城巨锤,狠狠地砸在他的脸上!
那股热浪,几乎要将他的眉毛和胡须都点燃!
那股血腥,让他几欲窒息,胃里翻江倒海!
他骇然望去。
瞳孔,在瞬间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只见遥远的东方,那本该是紫禁城太和殿的巍峨轮廓所在,此刻,却被一片冲天而起的、诡异的橘红色火光彻底取代!
整片夜空,都被映照得如同末日降临!
那火光,如同一头挣脱了上古锁链的洪荒巨兽,张开了足以吞天噬地的血盆大口,肆无忌惮地咆哮着,撕咬着,仿佛要将这片天幕都烧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朱雀长街!
那条京城最繁华,最宽阔,足以并排行驶八辆马车的御道,此刻,已经变成了一条流淌着火焰与死亡的熔岩之河!
即便隔着数条街巷,他仿佛也能看见无数人影在火海中挣扎、翻滚,最终化作焦炭!
他仿佛也能听见,那成千上万的精锐战马,在火海中发出的人世间最凄厉、最绝望的悲鸣!
“火攻……陷阱……”
顾秉谦脸上的血色,在这短短一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化作死人般的惨白。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由万载玄冰铸就的巨手狠狠攥住,然后一寸寸捏紧。
让他连最基本的呼吸,都变成了一种求而不得的酷刑。
那个小皇帝……
那个在他眼中,孱弱、无能、只配当个傀儡的小皇帝!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在天子脚下,在这座传承数百年的国都之内,纵起如此滔天大火?!
他难道不怕将这京城百万生民,连同这巍峨的宫殿,一同付之一炬,化作一片焦土白地吗?!
疯子!
他是个彻头彻尾,不计任何后果,甚至不惜玉石俱焚的疯子!
这根本不是一个帝王该有的权衡与算计!
这分明是……一个从地狱最深处爬出来的恶魔,才会使用的残忍手段!
“首辅大人!首辅大人不好了!!”
就在他心神俱裂之际,管家顾安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一张老脸涕泪横流,神情扭曲,带着哭腔,发出了杀猪般的尖叫。
“败了!首辅大人……我们败了啊!宫城那边……那边不是在打仗,那边是炼狱!是阿鼻地狱啊!!”
顾安的话音未落。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猛然从府邸大门的方向传来!仿佛平地惊雷,震得整座府邸都为之颤抖,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而下!
那扇由百年铁木打造,厚达半尺,镶嵌着碗口粗铜钉的朱漆府门,竟被人用一种野蛮到极致的、无可阻挡的恐怖力量,从外面硬生生撞得粉碎!
漫天木屑,如同暴雨般四散纷飞!
烟尘弥漫中,数十名顾府豢养的,自诩精锐的护院,甚至连腰间的佩刀都来不及拔出,就被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撞得凌空飞起!
他们在半空中口喷鲜血,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如同一个个破烂的麻袋般,重重地砸在府内的汉白玉影壁之上,瞬间毙命,红白之物涂满了一整面墙。
死寂。
短暂的死寂之后。
烟尘之中,一道浑身浴血的高大身影,踏着破碎的门板,一步,一步,走了进来。
他身穿玄黑色的天策卫特制飞鱼劲装,只是那象征着皇权亲军的布料,早已被一层又一层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干涸的血浆浸透、覆盖,变得坚硬而粘稠,在月光下泛着令人心悸的暗光。
浓稠的血浆,顺着他的衣角、指尖,滴滴答答地落在青石板上。
“滴答。”
“滴答。”
每一声,都像是一柄重锤,狠狠敲在顾府每一个幸存者的心脏上。
他左手,提着一柄依旧在往下淌血的百炼横刀,刀锋上甚至还挂着一丝碎肉。
他的右手,则像拎着一颗烂西瓜般,提着一颗人头。
一颗双目圆睁,死不瞑目,脸上还凝固着最后一刻的惊骇、狂怒与难以置信的人头。
正是叛军主将,赵屠!
秦天。
他来了。
他像一个刚刚从修罗杀场中散步归来的死神,为这场顾秉谦自以为盛大的叛乱,带来了终结的判决。
在他身后,一道道沉默的,同样浑身浴血的黑色身影,如潮水,如鬼魅,无声无息地涌入。
天策卫!
他们每一个人,都像一尊从地狱血池中刚刚爬出的杀神。
眼神中没有丝毫属于人类的情感,只有冰冷的,绝对的,纯粹到极致的杀意。
顾府豢养的那些所谓心腹、私兵,在这些真正从尸山血海中搏杀出来的帝国凶器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玩偶。
抵抗?
那根本不叫抵抗。
那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单方面的屠戮。
刀光闪过,人头飞起。
惨叫声此起彼伏,却又在亮起的瞬间戛然而止。
不过是几十个呼吸的工夫,整个前院,便已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秦天踩着满地的尸骸与没过脚踝的温热鲜血,一步一步,走到了书房门口。
他看也未看瘫软在地的管家顾安,目光越过他,直直地锁定在书房内那个面如死灰的身影上。
而后,他将赵屠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像扔一件肮脏的垃圾一样,随手扔了进去。
咕噜噜……
头颅在光洁的地板上翻滚着,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最后,精准地停在了顾秉谦的脚下。
那双圆睁的、布满血丝的眼睛,正直勾勾地,死死地盯着他昔日的主人。
“顾首辅。”
秦天的声音,沙哑,冰冷,仿佛九幽之下的寒风,吹得人骨头发颤。
“陛下有旨。”
他微微顿了顿,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补上了那句迟来的宣判。
“宣你……入宫觐见。”
……
何岁没有在金銮殿审判顾秉凶。
他甚至没有将这个国贼押付大理寺,或是刑部,给他任何在百官面前开口辩解的机会。
两个天策卫的校尉,像拖一条死狗一般,将这位曾经权倾朝野的首辅大人,一路拖上了承天门的城楼。
黎明前的风,最是刺骨,如刀子般刮在人脸上。
何岁就站在城楼的垛口前,穿着一身专为杀伐而制的玄色龙袍,凭栏而立,衣袂与发丝在猎猎寒风中狂舞。
他没有回头。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下方那条已经化作人间炼狱的朱雀大街上。
大火已渐渐熄灭,只剩下缕缕黑烟,在一片焦黑扭曲的废墟中顽固地升腾。
被箭雨钉死在街道上的叛军尸体堆积如山,汇聚的鲜血灌满了街道的每一条缝隙,在低温下开始凝固,变成了暗红色的、诡异的冰晶。
“噗通。”
顾秉谦被两个校尉粗暴地扔在地上,像一滩烂泥般瘫软着。
他缓缓抬起那张死灰色的脸,盯着何岁那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孤高而伟岸的背影,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挤出了他最后的倔强与不甘:
“成王败寇……老夫……无话可说!”
“但……史笔如刀!青史之上,后世自有公论!”
听到这话,何岁终于缓缓转过身。
他笑了。
那笑声很轻,在呼啸的寒风中几不可闻,却带着一种成年人看孩童胡闹般的、居高临下的怜悯与嘲弄。
【史笔如刀?真是天大的笑话。写史的那帮人,很快就都会变成朕的狗。你拿什么跟朕谈史笔?拿你那颗马上就要搬家的脑袋吗?】
“成王败寇?”
何岁摇了摇头,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自量力的蒙童,充满了戏谑。
“顾大人,你误会了。”
“这个词,是用来形容两个有资格在棋盘上争夺天下的对手的。”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淬了寒毒的冰锥,狠狠刺入顾秉谦的耳膜。
“而你……”
何岁向前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也配与朕……谈这两个字?”
顾秉谦的瞳孔骤然一缩,浑身剧震!这句话带来的羞辱,远比死亡的恐惧更加刺骨!
何岁没有理会他的反应,开始像一个极有耐心的老师,慢条斯理地,批改一份写满了低级错误的、愚蠢至极的答卷。
“朕来问你,你自诩权谋过人,可你做的哪一件事,称得上‘王’的手段?”
他踱步到顾秉谦面前,一脚,轻轻地踩在了顾秉谦的手指上,然后缓缓碾动。
“咔嚓。”
骨骼碎裂的轻响,伴随着顾秉谦一声压抑的闷哼。
“其一,你想用‘牵机引’的余毒控制朕,让你那个蠢货女儿以色事人,毒杀朕于无形。”
何岁嗤笑一声,脚下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满脸都是不屑。
“下毒?这是后宫怨妇争风吃醋的阴私伎俩,是上不得台面的脏活!”
“真正的王者争霸,是煌煌大道,是阳谋碾压!你倒好,把国之大事,玩成了深宫宅斗!格局太小,手段太脏,而且……”
“还他娘的蠢到家了!大婚之夜的交杯酒里下毒?生怕朕不知道你们父女俩是一窝什么货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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