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牝鸡司晨女卫夜行 (第1/2页)
朝歌城阙的轮廓在暮色中沉入巨大的阴影。帝辛亲征淮夷的消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尚未散尽,水面下早已暗流奔涌。鹿台空旷的回廊里,姬娆凭栏而立,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冰凉的青铜兽首。风掠过空旷的宫室,带着远方战场隐约的号角与尘沙气息,也卷来了朝歌城内无声的躁动。
“娘娘,” 身后传来细微的足音,女人奴隶桑枝垂首趋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少师(微子启)…半个时辰前,进了宗庙偏殿的藏器室。”
姬娆指尖一顿,目光穿透暮色,落向宗庙方向那片肃穆的飞檐。“藏器室…调兵符节,就在那里。” 她声音平静,听不出波澜,只有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了然。微子启,这位帝辛的庶兄,终究是按捺不住了。帝辛出征,国都空虚,正是蛀虫们啃噬根基的良机。
“桑枝,” 姬娆转身,裙裾拂过冰冷的石地,“召她们来。偏殿密室。”
鹿台深处,一间隐秘的斗室,门户紧闭,仅靠墙壁上几盏嵌在青铜兽面里的陶灯照明,光线幽微昏黄。空气里弥漫着新凿石壁的土腥气,混合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铁锈味。七个女子跪坐在蒲席上,身形在摇曳的灯影里显得单薄而挺直。她们是姬娆从泥泞里挑选出的星火——有失去父兄的桑奴,有在贵族倾轧中家破人亡的铸铜匠遗孀,有因反抗主家暴行而濒死的隶妾,甚至还有一位因窥破祭司家族秘密而被驱逐的巫祝之女。
她们唯一的共同点,是眼底深处那簇未曾熄灭的火,是对加诸自身苦难的源头刻骨的恨,以及投向姬娆时,那份混杂着孤注一掷的信任。
姬娆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脸庞,声音低沉而清晰:“‘牝鸡司晨’,这是他们扣在我头上的罪名。” 她嘴角扯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既然这‘晨’注定要司,与其等着被架上柴堆,不如…让这司晨的‘牝鸡’,也长出利爪和尖喙。” 她摊开手,掌心是几枚小巧的青铜符牌,形制古朴,刻着玄鸟纹样,“从今日起,你们不再是任人宰割的奴隶或弃子。你们是鹿台的影子,是朝歌暗夜里的眼睛和耳朵。你们的命,攥在你们自己手里,也攥在彼此手里。记住,你们看见的每一个黑暗,都可能点燃焚毁这座城的烈火。怕吗?”
死寂。只有灯芯燃烧的噼啪轻响。片刻,那个铸铜匠的遗孀——阿蓼,猛地抬起头,眼眶发红,声音却像淬了火的青铜:“怕?娘娘,我男人被克扣了锡料,浇铸的戈头在战场上断了,他被周人砍死时,那些老爷们正用卖锡料的钱喝美酒呢!我恨不得咬断他们的喉咙!怕?我只怕没机会!”
“对!不怕!” “我们听娘娘的!” 压抑的低语带着灼热的决心,在小小的密室里碰撞。
“好。” 姬娆眼中锋芒一闪,将符牌一一分下,“桑枝,你带两人,盯死宗庙各门,尤其是夜半之后。阿蓼,你熟悉冶铸,带一人,留意城中所有铜坊、锡料铺的可疑进出。巫雀(巫祝之女),你对祭仪秘径最熟,随我行动。其余人,散入市井,留心流言,尤其是关于西岐、关于粮仓、关于…符节调动。”
命令简洁,目标明确。七个身影无声地融入鹿台更深的阴影,如同水滴汇入暗河。
夜色浓稠如墨,吞噬了最后一丝天光。姬娆一身深色麻布短褐,长发紧束,脸上沾着特意抹上的灰土,与巫雀悄然潜行在鹿台地基之下幽深曲折的甬道里。这里是历代商王营建宫室时无意间留存下来的缝隙,部分被废弃,部分被泥土和碎石堵塞。空气浑浊冰冷,带着陈年的腐朽气息。巫雀举着一盏特制的小陶灯,光线仅能照亮脚前方寸之地,灯油里掺了特殊草药,燃烧时几无烟气。
“娘娘,这边。” 巫雀的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带着轻微的回响,她瘦小的身形异常灵活,手指抚过一侧粗糙的土壁,“这后面…是空的。” 她指尖用力,抠下一块松动的泥土,露出后面更深的黑暗。
一股更浓烈的、混合着血腥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甜腐败气味扑面而来,熏得人头脑发胀。姬娆心头一凛,是祭祀坑特有的死亡气息!她示意巫雀灭灯,两人紧贴潮湿冰冷的墙壁,将呼吸压到最低。
前方,隔着土壁的缝隙,有火光跳跃。
那是一个巨大的深坑,坑壁夯土,坑底似乎还残留着暗褐色的、渗入泥土的污渍。几支松明火把插在坑沿,照亮了坑底中央一个诡异的情景:一个身着低等祭司袍服的人正跪在那里,双手捧着一个鼓腹的陶罐,陶罐表面似乎涂着某种暗红色的颜料,在火光下如同凝固的血。他口中念念有词,语调急促而神经质,是对着坑壁某个方向祈祷。
“太牢…三牲…不够…神怒未息…” 断断续续的词句飘过来,带着恐惧的颤音,“西伯…允诺…周原…五谷丰登…新神庇佑…” 他猛地将陶罐高举过头,声音拔高,“求先祖…允我族…弃暗投明!”
就在他作势要将陶罐砸向坑壁的刹那,姬娆看清了他面对的方向——坑壁上,一个不起眼的凹陷处,似乎塞着一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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