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牝鸡司晨女卫夜行 (第2/2页)
“动手!” 姬娆低喝,人已如离弦之箭,从藏身处扑出。巫雀动作更快,手中早已扣好的几枚尖锐骨刺闪电般射出。
“噗噗!” 骨刺精准地没入那祭司的小腿和捧着陶罐的手腕。
“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地底死寂。陶罐脱手飞出,砸在坑壁上,应声而碎!破碎的陶片和里面暗红色的粘稠液体(似乎是朱砂混合兽血)四溅开来,一股刺鼻腥气弥漫。那卷被塞在壁凹里的东西——一卷用细绳捆扎的、颜色略深的布帛,也随着震动掉落下来!
祭司惊恐万状,顾不得剧痛,挣扎着想去抢那布帛。姬娆已至近前,飞起一脚狠狠踹在他胸口。祭司闷哼一声,撞在坑壁上,萎顿下去,口中涌出血沫,惊骇地看着眼前这两个如同从地底钻出的煞神。
巫雀迅速拾起布帛,塞入怀中。姬娆则弯腰,从碎裂的陶片旁,捡起一样东西——一柄匕首。青铜铸造,形制古朴,刃部短而厚实,柄部缠绕着磨损的皮绳。吸引姬娆目光的,是匕首靠近刃脊处,一道极深、极不自然的凹痕,像是被什么强酸腐蚀过,在火把光下泛着一种诡异的幽绿光泽。
这凹痕…姬娆的指尖抚过那道痕迹,冰冷坚硬。一种跨越时空的熟悉感,毫无预兆地击中了她。三千年后博物馆的玻璃展柜里,那柄出土于微子启墓葬、有着奇特腐蚀痕迹的青铜匕首…影像瞬间重叠!
“娘娘,快走!有动静!” 巫雀急促的声音唤回姬娆的神智。远处甬道深处,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和火把的光亮,还有人声呼喝!
姬娆眼神一厉,将匕首紧紧攥在掌心,那腐蚀的凹痕硌着皮肉,带来一种冰冷的真实感。“走!”
两人如同鬼魅,迅速退入来时的狭窄缝隙。巫雀动作极快地将几块石头和泥土推回原位,暂时遮蔽了入口。背后追兵的呼喝和火把的光亮被隔绝在外,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甬道深处永恒的黑暗与死寂。
回到鹿台深处那间斗室,只有桑枝焦急地等在那里。灯火下,姬娆摊开那卷夺来的布帛。上面是用尖锐器物刻划出的符号,并非甲骨文,而是更为古老、也更为隐秘的氏族密记。巫雀凑近,脸色凝重,手指划过那些符号,低声解读:
“淮夷…佯败…诱王…入…箕山…谷…”
“周师…已…移…孟津…”
“朝歌…粮仓…空…大半…丁卯…夜…焚…”
“符节…三…已…出…城…西…”
字字如冰锥,刺透纸背,也刺入人心。佯败诱敌,周军压境,焚毁粮仓,盗调符节…一张里应外合、要将帝辛和大商彻底葬送的巨网,在黑暗中悄然张开!微子启的符节,仅仅是一环!
姬娆的目光死死钉在“丁卯夜焚”几个符号上。丁卯…就是后天!她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那柄青铜匕首冰冷的柄身紧贴着皮肤。
“娘娘,怎么办?” 桑枝的声音带着哭腔。
姬娆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这斗室里浑浊的空气,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已被一种极致的冰冷和决绝取代,如同淬火后的青铜,坚硬而锋利。
“烧了它。” 她指向那卷沾着朱砂和泥土的布帛,声音平静得可怕。
“烧…烧掉?” 巫雀和桑枝都愣住了。这是铁证啊!
“对,烧掉。” 姬娆的语气不容置疑,“这密信,此刻是催命符,留在我们手中,只会引来灭顶之灾。他们敢写,就笃定我们不敢声张,或者声张了也无用。微子启是王子,仅凭密记,扳不倒他,反而会打草惊蛇。” 她拿起那卷布帛,毫不犹豫地凑近油灯跳跃的火苗。
火舌贪婪地舔舐上布帛的边缘,迅速蔓延,焦黑的卷边蜷曲起来,那些足以颠覆王朝的密记在火光中扭曲、化为灰烬。跳跃的火光映照着姬娆的脸,一半明亮,一半沉入更深的阴影里,如同她此刻的处境。
“证据没了,” 姬娆看着最后一点火焰熄灭,灰烬飘落,“但刀子,还在我们手里。” 她摊开手掌,那柄带着诡异腐蚀凹痕的青铜匕首,静静地躺在掌心,幽绿的痕迹在灯下泛着冷硬的光。“他们想烧粮仓?想断朝歌命脉?” 她嘴角缓缓勾起,那笑容没有半分暖意,只有凛冽的杀机,“那就看看,后天的丁卯之夜,鹿台这把‘牝鸡司晨’的野火,能不能烧穿他们的魑魅魍魉!”
她拿起匕首,指尖再次抚过那道腐蚀的凹痕。冰冷的触感深入骨髓,仿佛在无声地回应着三千年后博物馆展柜里的凝视。历史的尘埃之下,阴谋的脉络,从未真正断绝。而此刻,这柄跨越时空的凶器,将成为她撕裂黑暗的第一把利刃。
夜还很长,而朝歌的暗影里,无声的狩猎与反狩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