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火中遗编 第一章 灰烬余温与讨债的狼 (第2/2页)
胃袋绞痛,冷汗渗出,姜郕阳眼神却异常清明,带着查阅生僻古籍的专注。他微微抬颌,直视对方浑浊贪婪的眼。
“章管事,”声音不大,清晰有力,“债,郕氏认。但如何‘认’,讲规矩。”
章管事一愣,随即暴怒:“规矩?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就是规矩!少耍花腔!”
“天经地义?”姜郕阳嘴角微动,似嘲似忆。他侧身,动作带着旧式贵族的矜持,衣衫褴褛,姿态却让章管事感到被冒犯。
“《周礼·泉府》载:‘凡民之贷者,与其有司辨而授之,以国服为之息。’”语速平稳,字字古韵,在腥戾破屋中格格不入,却奇异地有力量。“敢问,我父借贷,与何人‘辨而授之’?可有官府‘有司’在场勘验?所取之息,合于‘国服’之制?”
章管事懵了!什么《周礼》?泉府?有司?国服之息?他只知孟家利息自家定!
“胡…胡言乱语!扯什么狗屁!”章管事色厉内荏地吼,“欠债还钱!孟家规矩就是规矩!拿钱!或交地契!”
“哦?”姜郕阳眉梢轻挑,眼神如看图书馆喧哗的粗鄙读者,带着怜悯的居高临下。“孟家规矩,大过周公之制?大过齐国律法?”
他踏前半步,虚弱身躯气势陡锐,如古剑出鞘一线寒光!“依《周礼》,借贷须官府认证,利息法定!依齐律,《田律》、《市律》明文:重利盘剥、强夺民产,其罪当何?!”声音如锤,“你今日强闯民宅,口称焚屋,胁迫立契!视齐国律令如无物?还是觉得这东莱郡,已然姓孟了?!”
逻辑清晰!引经据典!层层递进!
章管事被“之乎者也”和律法罪名砸得头晕眼花,脸色青白交加。他想反驳,不懂!想用强,对方句句“官府”、“律令”!尤其“东莱郡姓孟”——这话传出去,孟家为撇清,第一个宰他!
“你…血口喷人!强词夺理!”章管事憋出这句,气得发抖,“好!好你个姜郕阳!拿虚头巴脑搪塞!等着!这事没完!”咆哮掩饰慌乱。
“虚头巴脑?”姜郕阳轻咳,压下喉头腥甜,脸上浮起一丝疲惫的讥诮,“章管事,放债,也是门学问。业务水平……有待精进。”声音低如自语,却清晰入耳。
“竖子敢尔!”章管事何曾受此羞辱?“业务不精”比耳光更痛!他眼前发黑,手按剑柄,杀气腾腾!
姜郕阳平静对视,眼神漠然疲惫,如看无聊闹剧终局。他微微侧身:要动手?请便。后果自负。
无声姿态,威慑更强。
章管事的手在剑柄上紧攥又松开,最终猛跺脚,对傻眼家奴吼:“走!晦气!看你能嚣张几天!”
三人狼狈撞门,骂声消失在咸腥海风中。
死寂。
老妇人搂着孩子探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屋中央的姜郕阳。
他背对众人,单薄身形微微颤抖——极度虚弱后的生理反应。
“阳…阳儿?”老妇人颤声。
姜郕阳未回头。他缓缓抬手,看着骨节分明、沾满灰尘的手。
前世,这手翻阅智慧竹简,无力挽火海;
今生,这手用故纸堆的冰冷文字,击退恶狼。
知识……是武器。冰冷,锋利,带着残酷的优雅。
他闭眼,鼻腔充斥海草粥的腥臭,胃袋因空虚抽搐绞痛。
门外,战国乱世冰冷海风,虎视眈眈的豪强,吞噬一切的巨浪。
债主暂退,但目标明确——那片祖传盐滩!郕氏最后的本钱!他唯一能撬动的支点!
改良盐法!淋卤晒盐?提纯增白?前世记忆里,那些古代盐政文献、技术笔记……翻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