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五一章 问鼎 (第2/2页)
“所以,倘若加入我,晋地的政权,能真正的生根,所有人的利益,可以得到保障,这一次,他们不会再家破人亡。楼姨,您能够走到他的面前,甚至能够打败他,而打败他以后,我会让他活着。您,跟我一起。”
邹旭的话语,振聋发聩,楼舒婉没有再说话,平静的目光望着他。两次呼吸之后,邹旭知道自己随性的劝降已经失败了。
他也笑了笑。
“土地改革的完成,尚需两到三年的时间,大军出击,收下大量的土地,拥有大量的子民,会反过来在他的干部当中掺水,许多人会如我一般堕落,给他将来的改革留下病根、埋下祸端,所以他不会轻易出来。其实最为有趣的是,或许因为老师是商人出身,他又在西南推行格物和所谓的资本,这些事情,也会让他的努力付之一炬,他总是做些自相矛盾的事情……稍有不慎,他也会变成此世的王莽。而楼姨您看,我只能在此时此刻,给他出题。”
楼舒婉沉默着,她用手摩挲身下战马的颈脖,思考这段对话。过得片刻,道:“你说,你们都曾讨论过我的问题……”
邹旭笑道:“我相信他在给您的书信里,都曾提到过,只是这些事情,他不会说得太细。”
“为什么?”
“您看,没有人提醒您,您才终于能够理解这些。在这天下,您也是他的弟子。”邹旭笑,“我是您的出题人,至于关中,姑且就算是您的题费。”
“不算贵……很公道……”楼舒婉喃喃点头。
“而倘若楼姨您最终能解开晋地的难题,想必他也会很欣慰。”
“这番话,若说在几个月前,我也会很高兴。”
她叹息着说了这句,缓缓的勒转马头,准备离开。
只是到得最后,偏过头来:“我很好奇,你知道不可能劝降,为什么要见我这次?”
“老师在课堂上说过,能看清的敌人,远比看不清的敌人好对付。楼姨经历蜕变,不再是之前的那个人。我想亲眼见见。”
“看到了什么?”
“这次见面,您几乎没有任何一句意气顶嘴的言辞。”邹旭抬手叹息,“我想,我这次大概要死了。”
“你若死了,我会厚葬于你,全你这番出题之谊。”
“不必。”
……
野地之上,阳光的照耀之中,邹旭笑起来。
“——便找个鼎,把我烹了吧!”
……
这一刻,残阳如血。
楼舒婉骑着马,缓缓的朝威胜方向过去。
邹旭也跨上了战马。
敞开的城门里,集结的士兵开始出现,他们朝着门外开始涌出,片刻,与回归的女相,擦肩而过。
不久,马队绕开可能是雷区的方位,开始奔袭。
土坡那边,邹旭回到了已经收拾完毕的军阵。他在奔跑中呼喊。
“我此次过来,已做好万全的撤离之策,倒戈的各路人马再回不到晋地,他们会接应我们转移。威胜还要守城,仓促杀出来的人马不会多,抵住了第一波,便有生路。去到关中,我许你们一世富贵。”他吼道,“我的信用,你们可以询问身边的拱宸卫将士——”
如血的夕阳里,一场规模并不大,却无比激烈的厮杀,于焉展开——
……
轰——
晋地的天空下,骤然响起的或是炮声、或是枪响。自此东进五百里,山水交错的复杂水泊地带,天上亦有雷鸣不息。
进入雨季,水泊连日雷雨,浩浩汤汤的水面,也都变得浑浊。
风雨之中,梁山岛孤峰耸立,延绵的房舍一共分出两座军寨,分别属于山东的华夏第一十七军以及武朝的光武军。
两支军队一同驻扎在梁山,情同兄弟,却也整日较劲,平日里的训练多是两军的模拟对抗,校场上的蹴鞠,每日间的比武,也都是在两支军队之间彼此展开。
早两年梁山几乎被打成白地,物资缺乏,百废待兴,饿着肚子的士兵们训练不多,到得今年,寨子在晋地的支援中基本恢复了元气,又由于身居水泊,鱼获不缺,许多的训练都变得加倍起来。
此时纵然下雨,白日里仍旧有出操或是室内的文化课要上,而位于水泊山腰上的校场当中,更是每日里厮杀不歇。两支军队中的锐士分成不同的小组,从早到晚,数轮对杀,天晴便在日光下练,下雨便在泥水里滚。
当然,这是军中最为精锐的斥候才有的上场机会,打得厉害,也有相对足够的物资支撑。这一刻,祝彪、卢俊义、王山月等人便都聚集在这校场的前头,在嘶喊中为自己队伍中的成员打气,士兵呼喊的声音,简直要将遮雨的顶棚掀翻。
泥水四溢的校场之中,亦摆放了各种物件,模拟不同的地形,小队之间,除了单纯的相互殴打,也有军队里的分进合击。
正打得白热化,有人从校场的外头进来,朝祝彪等人所在的位置一路挤过来,途中还忍不住拳打脚踢几下,被几名光武军的军人还击时,他也忍不住展现了自己以一敌众的能力,将人群搅成一团。
“哎!观众席里,不许喧哗啊——”维持秩序的卫兵喊了几句。
“是他们挡我的,我有急令。”罗业歇斯底里的大喊。
他属于军中的中高层,贵公子出身,平日里除了说起杀敌,多数时候算得上从容优雅,由于见多识广,进入梁山后,便在参谋部、情报部帮忙。此时手臂挥舞,分开人群,一通横冲直撞的挤到了祝彪身边,敬了个礼,抓起他便要走。
“怎怎怎、怎么了?”祝彪赤膊手臂,正恨不能下场,也是第一次看见罗业这样的神情。
“走走走,有、有事情……”
看见脸上带着刀疤却依旧妖艳的王山月就在旁边,罗业没有说太多,祝彪也下意识地朝王山月看一眼,转身便跟着走,两人拱开气氛热烈的士兵,离开校场奔行往自家指挥所的方向,冷不丁的回头,看见王山月狗狗祟祟地跟了上来。
“哎,关你什么事!这是我军中机密,你走!”
王山月几步赶上,手臂已经朝祝彪脖子上揽了过来,一副勾肩搭背的样子:“不要废话,罗业这样,肯定是出了大事,大家手足,一块参详。”
两支军队说是各为其主,其实艰难之时一起度过,在梁山这边,也并未分得太开。
罗业拖着祝彪,走回了指挥所,他回过头,看看祝彪,再看看王山月,随后又看看祝彪,迟疑片刻后,冲到桌前,也顾不得了。
“根据……根据最近几日,北面的讯息汇、汇总……金国、金国方面,东路军疑似大量集结,完颜昌、完颜昌南下,有极大的把握,女真……第五次南征,即将开始——”
房间门口,两只落汤鸡站在那儿,还保持着勾肩搭背的姿势,他们张开了嘴巴,过得片刻,王山月反应过来,吸溜一下,随后伸手,抹掉了落下嘴角的不知是雨水还是口水。
“你、你说什么……”
祝彪偏过头来,傻乎乎的:“这……这是我军的机密,要不你滚……”
“哈哈哈……”站在桌子与黑板之间,罗业笑起来,他抹了抹脸上的水,将拳头在桌子上砸了几下,看着两人,又是:“哈哈哈……呜……”捂住了嘴巴。
去年下半年,从西南传来一封信函,向他告知了家中唯一幸存的疯妹妹已抵达成都的消息,军中的高层希望他回到成都述职,顺便看看他唯一的家人,他没有回去。
拿着信函,坐在后山的水边反反复复的看的那个夜晚,他几乎……也是这样哭的……
这一刻……
已等待得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