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征暴敛:苛税下的血泪 (第1/2页)
暮春的巴蜀大地,本应是充满生机的时节,然而空气中却弥漫着压抑和绝望。涪江渡口湿热的水汽蒸腾,滚烫的石板路黏着百姓草鞋上的泥渍。百余艘满载粮船的船队正等待查验,这些可是蜀地百姓辛苦劳作一年的收成,马上就要被官府无情搜刮。这场景,就像百年前明朝中期,江南税赋重压下百姓的惨状再现,更与崇祯年间内忧外患下的苛政如出一辙。
税监张承业站在高高的瞭望台上,粗糙的木栏杆硌得手心生疼,这触感突然让他想起十二岁那年,父亲被衙役用同样粗糙的木枷锁住脖颈的画面。他下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鎏金令牌,正午的阳光晃得他眼眶发酸,眯着眼望去,江面上漂浮的粮船渐渐与记忆里江州码头的景象重叠。
那时的他,出身于湖广一个贫苦农户家庭,家中年年交不上税,父亲总说 “再等等,收成好了就够”。直到那个寒冬,衙役踹开家门,父亲被铁链拖走时,母亲攥着他的手在寒风中追了三里地。后来他才知道,父亲被活活打死在县衙大牢,而母亲带着他一路乞讨来到江州。
在江州那尘土飞扬、喧嚣熙攘的街头,张承业过着食不果腹、居无定所的流浪生活。命运的转折突如其来,一日,一位身着华服、神色威严的路过官员,在人群中瞥见了张承业眼中的狡黠与机灵,一时兴起,便将他带入衙门做了最底层的杂役。初入衙门,张承业就凭借着远超常人的察言观色本事,对上级官员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且手段狠辣,处理起事务来毫无怜悯之心,由此从底层小吏开始了他的攀爬之路。
五年前的一个夜晚,暴雨如注,肆虐的雨水瞬间冲毁大片粮田,农户们一年的心血付诸东流。就在这凄风苦雨之夜,张承业带着几个手下,举着火把,气势汹汹地踹开了一户农户的家门。屋内,农户一家老小瑟瑟发抖,面黄肌瘦。张承业目光一扫,便盯上了角落里那半袋谷种,那可是农户来年春耕的希望。农户见状,扑通一声跪地,苦苦哀求,声音带着绝望与悲戚:“大人,行行好,这是最后的谷种,没了它,来年全家都得饿死啊!” 农户的妻子也跟着跪地,怀里的婴儿被吓得啼哭不止,那哭声在风雨夜中显得格外凄厉。可张承业不为所动,冷酷地一挥手,手下便上前抢走谷种,充作赋税。如今,站在这交粮现场,看着队伍里那个被衙役粗暴扯开襁褓、寻找是否藏有粮食的农妇,张承业的思绪瞬间被拉回五年前的那个雨夜,眼前场景竟如此相似,如出一辙 。如今崇祯年间,边疆战事吃紧,朝廷为了筹措军饷,对官员考核愈发严苛,不仅要求赋税足额上缴,更要逐年递增。张承业深知,只有超额完成赋税任务,在三年一考的 “外察” 和六年一次针对京官的 “京察” 中,才有机会得到 “称职” 评定,保住现有官位。
“皇上要修缮宫室,正是咱臣子表忠心的好机会。” 张承业鼻腔里涌入腐臭的江水味混合着百姓的汗酸味,这气息突然让他想起母亲临终前,在破庙中咳血时身上的味道。但他很快贪婪地猛吸一口气,仿佛这是升官发财的祥瑞之兆。岸边交粮的队伍里突然传来一阵哭嚎,原来是个农妇抱着孩子跪在地上,税吏一把扯开她怀中的襁褓,里面垫着的碎米露了出来。张承业看着百姓扭曲的面孔,就像看到了通往更高官位的金砖,咽了咽口水,低声嘟囔:“这些泥腿子,少一粒米都不行。” 崇祯年间官员为填补国库亏空,不断加征 “辽饷”“剿饷”“练饷”,对百姓层层盘剥。
“都给老子麻溜点!别磨磨蹭蹭的,是不是欠揍啊!” 为首的税吏满脸横肉,扯着嗓子大声咆哮,手中那带倒刺的皮鞭在空中肆意挥舞。每一次抽打,鞭梢都好似利刃般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
紧接着便百姓们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二者交织在一起,凄厉得惊飞了江边枯树上栖息的乌鸦。这些乌鸦扑腾着翅膀,呱呱叫着飞向远方,好似也不忍直视这人间惨状。
放眼望去,只见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他们身形佝偻,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又像被抽去脊梁的木偶,只能机械地挪动脚步。烈日高悬,地面滚烫如炙,有人脚底被尖锐的碎石划破,殷红的血珠瞬间渗了出来,滴落在滚烫的石板上,可还没等百姓们喊疼,那血珠就在高温的炙烤下,转眼间被晒成了暗红色,与石板融为一体,仿佛在无声诉说着他们所遭受的苦难。这与崇祯年间百姓因多重赋税盘剥,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境况别无二致。
一艘粮船缓缓靠岸,腐朽的船板在税吏头目沉重的靴底不堪重负,发出阵阵令人揪心的嘎吱声。税吏头目皱着眉头,目光如鹰隼般审视着船舱,随后猛地转身,怒目圆睁,对着老船夫吼道:“王老二!你这船报了三十石粮,可我瞧着连二十五石都够呛!说!是不是耍滑头,偷偷藏起来了?” 话音刚落,手中的账本 “啪” 的一声重重砸在老船夫脚边,惊起一片灰尘。老船夫吓得双腿一软,膝盖重重磕在船舷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抬起满是皱纹的脸,浑浊的眼泪夺眶而出,滴落在沾满泥污、破旧不堪的粗布衣裳上,泣不成声地哀求道:“官爷,您可得明察啊!今年江水泛滥,滔滔洪水把庄稼冲了个精光,田里收成大减。为了凑齐这些粮食,大伙砸锅卖铁,已经倾家荡产了……”
“少跟老子装可怜!” 税吏头目揪住老汉衣领,听着布料被撕裂的声音,鼻腔里满是老人身上的馊味,却兴奋得瞳孔都放大了,“按律少报一石,十倍征收!这短了五石,你得交五十石!” 围观的百姓发出一阵惊呼,老船夫两眼一黑,瘫倒在地,额头撞在铁锚上的闷响,让张承业想起去年邻省税监受封时,玉佩敲击玉盘的清脆声响。老船夫哆哆嗦嗦地抬起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一把空气,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税吏们毫不留情,扛起一袋袋粮食就走,船身因为重量失衡剧烈摇晃,几只破碗从舱内滚出,摔得粉碎,就像百姓破碎的生活。老船夫的儿媳哭着扑上来,被税吏一脚踹开,裙摆被尖锐的船钉勾破,露出淤青的小腿。她绝望地抱住税吏的腿,指甲都抠进对方靴面了:“官爷,行行好啊!这可是我们全家的命根子啊!” 税吏根本不为所动,一脚把她踢开,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周围百姓的衣衫,却浇不灭他们眼中的怒火,只能化作低声的咒骂,在闷热的空气中弥漫开来。老船夫被税吏们像拖死狗一样拖下船,双腿在粗糙的石板上划出一道道血痕,每拖一下都带出几声闷哼,他的身子在阳光下扭曲成痛苦的弧度,仿佛在控诉这个世道的不公。周围百姓敢怒不敢言,只能用充满仇恨的目光盯着税吏们,心中的怒火如同被压抑的火山,随时可能爆发。
“干得漂亮!就得这么干!都学着点,谁要是敢耍滑头,这就是下场!” 张承业满脸通红,兴奋地拍着手,每一下都用足了力气,仿佛要借此彰显自己的威严。大笑间,他的指甲不自觉地深深掐进掌心,殷红的血缓缓渗出,一丝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可他却浑然不觉。此刻,他的目光紧紧跟随着税吏们拖拽老人的背影,那老人瘦弱的身躯在粗暴的拉扯下显得如此无助。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在崇祯朝严苛的考核制度下,若不能满足朝廷对赋税的需求,等待他的将是革职查办甚至牢狱之灾。看看那些因无法完成赋税指标而被撤职的同僚,有的沦为乞丐,有的被债主逼得家破人亡,自己绝不能重蹈覆辙,唯有狠下心肠,方能在这官场站稳脚跟。
“嘿,张兄,还记得当年在江州时的情景吗?” 赵通不知何时已悄然走上瞭望台,脸上那似有若无的笑里,藏着些许不怀好意。他故意凑近张承业,轻声说道:“你一脚踹开那农户家的破门,里面的老人孩子吓得瑟瑟发抖,那场面,可比咱现在这阵仗还凶呢。” 张承业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赵通这分明是在当众揭他的老底,让他下不来台。可多年在官场摸爬滚打的经验,让他迅速稳住了神色,冷冷回应道:“赵通,你少拿当年的事来说嘴。现在和那时能一样吗?当今崇祯爷急等着银子充实国库,应对内忧外患。上头派下的赋税任务,若是完不成考核,咱俩都得被砍了脑袋,丢去喂狗!” 这话既是说给赵通听,让他别再乱嚼舌根,也是在心底不断提醒自己: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权势地位,绝不能再回到过去任人欺凌、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
城中的街巷里,也是一片凄凉景象。王家绸缎庄的檀木柜台在税吏的刀柄下裂开,王掌柜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石缝里渗出的血珠混着尘土,在惨白的脸上划出诡异的纹路:“赵大人!求求您高抬贵手啊!今年丝绸滞销,库房里还堆着去年的存货呢,实在拿不出这么多税银啊!您行行好,宽限些日子,等秋茶上市,小的一定补上!” 赵通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一脚踢开王掌柜,转身对身后的税吏们喊道:“给我搜!把值钱的东西都带走!” 税吏们像饿狼一样冲进内堂,翻箱倒柜的声音、瓷器碎裂声和妇人的哭喊声交织在一起,绸缎庄里一片狼藉。赵通的眼睛在店内慌乱逃窜的人群中来回扫视,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每一个可能藏着财富的地方。他嘴角挂着一丝贪婪的笑,仿佛这满店的狼藉是他的战利品,而百姓的痛苦不过是这场掠夺的背景音乐。赵通在绸缎庄里四处翻找,眼睛瞪得像铜铃,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就好像要把这店铺拆开来,把每一寸财富都挖出来。他粗暴地推开挡路的丫鬟,精致的雕花屏风在他身后摇晃,最后轰然倒地,扬起一片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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