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你心里清楚做了什么 (第2/2页)
那段模糊的被他遗忘的岁月,因为夏夏的话而泛起零星却沉重的碎片。
他记得那条清澈的溪流,记得那个怯生生跟在他身后,眼睛亮晶晶的孩子,但他记不起更多细节。
只不过彼时这份遗忘,在此刻夏夏的指控下,显得格外残忍。
“夏夏。”沈梦放下筷子,声音依旧温和,却带上了几分严肃:“过去的事情,津年他有他的难处,现在大家都很难过,我们缅怀冬冬,但也要顾着眼前的生活,这饭菜不合口味,我让厨房再给你做点别的?”
“不用了。”夏夏放下筷子,发出轻微的磕碰声:“这么好的饭菜,我吃着心里堵得慌,我只是提醒一下在座的各位,别忘了,你们现在能坐在这里,安安稳稳地吃着山珍海味,是用什么换来的。”
她的话,像冰冷的钉子,一下下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餐桌上的空气彻底冻结了。
想想害怕地往黄初礼身边缩了缩。
黄初礼轻轻揽住女儿,放下碗筷,看着夏夏,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清晰的界限感:“夏夏,我们从未忘记冬冬的付出,也永远感激和愧疚,但活着的人,总还要继续活下去,你心里的苦和恨,我们可以理解,也可以尽力弥补和帮助,但如果你认为,用伤害无辜的人、用不断揭开所有人的伤疤来宣泄,是唯一的方式,那么我想,冬冬在天之灵,也不会愿意看到他最爱的姐姐,变成这个样子。”
听到她的话,夏夏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黄初礼的话似乎触动了什么,但她眼中的冰层只是出现了细微的裂痕,随即又被更深的偏执覆盖。
她冷笑一声:“你懂什么?你怎么知道冬冬不愿意?你们根本不配提他!”
眼看气氛又要紧张起来,蒋津年猛地站起身,椅子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差不多可以了。”他声音硬邦邦的,目光沉沉地看了夏夏一眼:“妈,初礼,你们慢慢吃,我带想想出去走走。”
他需要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环境,也需要让女儿远离这些成人世界的冰冷对峙。
想想立刻从椅子上滑下来,牵住了爸爸的手。
蒋津年牵着女儿,大步离开了餐厅。
沈梦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又看看桌上面色各异的黄初礼和夏夏,深深叹了口气,疲惫地揉了揉额角:“我也饱了,你们随意吧。”
餐厅里只剩下黄初礼和夏夏。
碗碟精致,菜肴犹温,却只余满室冰冷的尴尬与无形的对峙。
黄初礼没有立刻离开。
她拿起汤匙,慢慢地喝完了自己面前那碗已经微凉的汤,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然后,她这才抬眼,看向对面依旧挺直脊背坐着的夏夏。
“夏夏。”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指责,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审视的冷静:“陈景深答应了你什么?让你住进这里,搅乱一切,对你有什么好处?”
夏夏瞳孔骤然一缩,猛地看向黄初礼,眼神里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但随即被更深的警惕和伪装出来的愤怒取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少把什么脏水都往别人身上泼!我现在这样,不都是你们逼的吗?!”
黄初礼静静地看着她,没有错过她那一瞬间的慌乱。
夏夏的转变,果然不是单纯的情绪失控。
“是不是我们逼的,你心里清楚。”黄初礼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夏夏,目光清澈却带着一种洞悉的力量:“冬冬的死,我们难辞其咎,这份责任,我和津年会承担到底,但如果你想用这份愧疚作为武器,配合陈景深来摧毁什么,那么夏夏,你选错路了。”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这个家,经得起风浪,我和津年,也不会被任何阴谋轻易离间,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不再看夏夏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转身,步伐沉稳地离开了餐厅,走向二楼,她需要去看看想想。
夏夏独自坐在空旷的餐厅里,手指死死抠着桌布的边缘,指甲几乎要嵌进织物里。
黄初礼最后那番话,像一盆冰水,浇在她被仇恨和偏执烧得滚烫的心上,带来一阵战栗的寒意。
她猛地松开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不,她没错!是黄初礼在威胁她!是他们在惺惺作态!
她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慌乱和那股莫名的不安。
伸手进口袋,指尖触碰到那个冰冷坚硬的微小物体,陈景深给她的那个黑色“U盘”。
坚硬的触感让她重新找到了支撑和目的。
对,她还有任务。
陈景深说过,只要她听话,就能得到她想要的。
蒋津年的关注,甚至更多……
总之冬冬不能白死,她必须做点什么,得到什么。
夜晚,悄然降临,笼罩了历经一日纷扰的蒋家老宅。
宅子里的灯一盏盏熄灭,归于寂静。
沈梦年纪大了,早早回房休息。
想想被黄初礼哄睡,孩子今天受了惊吓,睡得并不安稳,黄初礼在她床边多坐了一会儿。
蒋津年在书房处理一些部队传来的加密文件,眉头始终紧锁。
夏夏被安排在二楼走廊尽头的一间客卧,离主卧和想想的儿童房都有一段距离。
房间宽敞整洁,布置得舒适妥帖,但她没有任何心思欣赏。
她靠在房门后,耳朵贴着门板,仔细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里终于传来了极轻微的脚步声,是蒋津年,他回了主卧。
又过了一会儿,另一道更轻的脚步声靠近,停在主卧门口,然后是极轻的开门关门声,黄初礼也回去了。
整栋宅子彻底沉入睡眠的呼吸中。
夏夏的心跳开始加速,在寂静的黑暗中被放大,砰砰撞击着耳膜。
她轻轻拧开门把手,推开一条缝隙,外面走廊只留了一盏昏暗的夜灯,光线微弱。
她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白天的时候,她已借着熟悉环境的借口,大致摸清了主卧的位置和布局。
主卧的门紧闭着。
她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片刻,里面没有任何说话声,只有均匀悠长的呼吸声,似乎两人都睡着了。
时机正好。
她小心翼翼地拧动门把手。
门没有反锁,这家人似乎还没有对她防备到这个程度,这念头让她心底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但立刻被她狠狠压了下去。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足够她侧身挤进去。
主卧里一片黑暗,只有窗帘缝隙透进些许庭院灯朦胧的微光,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
宽大的床上,两个身影并肩而眠,呼吸交融。
夏夏的心跳得更快了,几乎要跳出喉咙。
她不敢多看,迅速而无声地移动到厚重的窗帘旁。
陈景深说过,要放在隐蔽不易察觉,又能清晰接收声音和影像的位置。
窗帘后的褶皱深处,无疑是个理想的选择,既能遮挡,又能利用窗帘的波动收集声波。
她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冰冷的黑色小物件,背面是强力的吸附材质。
她摸索着,将其轻轻按在窗帘内侧一个深深的褶皱底部,用力按压了几下,确保它牢牢附着,从外面绝无可能被发现。
做完这一切,她已惊出一身冷汗,后背的衣衫贴在皮肤上,一片冰凉。
她不敢再停留,如同进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到门边,闪身出去,再轻轻将门带上。
走廊里依旧昏暗寂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夏夏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急促地喘息着,平复着几乎要炸裂的心跳,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个监控器冰冷的触感。
她成功了。
陈景深会满意的。
那么,她离想要的,是不是也更近了一步?
冬冬,姐姐在为你讨回公道,姐姐不会让你白白牺牲的。
她在心里默默地说,仿佛这样就能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找到一个正当的理由。
黑暗中,她缓缓地抬起头。
走廊尽头那扇窗户,映出庭院里摇曳的树影,她看着玻璃中那个陌生的倒影,嘴角一点一点地向上拉扯,最终形成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
而此刻的主卧内,看似沉睡的蒋津年,在夏夏关上门的那一刻,悄然睁开了眼睛。
黑暗中,他的眸光静静投向窗帘的方向,那里,一个不该存在的微小电子设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