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教谕借书探虚实,文萱答疑心波 (第2/2页)
指着页脚一处极不起眼、
几乎被磨去的铅笔小字
(实则是苏惟瑾以前用烧过的柳条炭偷偷写的)问道:
“此处‘七月在野,八月在宇,
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历来注疏皆言蟋蟀避寒而迁,
乃物候之象。
然此旁有一极小注曰‘非止物候,
亦见民生之艰,步步退守,终无立锥’。
此解新颖深刻,不知…出自何典?
或是张公子有何高见?”
她美眸一瞬不瞬地看着苏惟瑾,
这个问题看似请教,实则暗藏机锋。
既问出处,又问见解,
更隐隐指向这注解是否真为张诚所作。
苏惟瑾心下凛然,
这赵小姐果然心思缜密。
他略作思索状(实则超频大脑已调出相关所有资料并生成最佳应答方案),
恭敬答道:
“回小姐话,此乃小人昔日誊抄时,
偶听少爷与友论诗,
提及此句,言其字面写虫,
实则写人。
农人一年辛苦,至秋末冬初,
竟如蟋蟀般,从田野退至屋檐,
再退入户内,最后连床下之地亦被寒气侵袭,无处可躲。
小人觉得此言极是,又恐忘记,
便胡乱记下一笔,污了书籍,请小姐恕罪。”
他这话滴水不漏,
既把“原创”推给了虚无缥缈的“少爷友人”,
点明了注解的深意,
又解释了自己记录的缘由,还顺带请了罪。
赵文萱眼中异彩一闪而过!
这解释,完全契合了她对这首诗的深层理解,甚至更透彻!
她强压激动,
又翻到《十三经注疏》中《尚书·尧典》一篇,
指着一处关于“羲和历象”的复杂注解争议处:
“此处关于‘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
以闰月定四时,成岁’的推算,
郑玄注与王肃注颇有分歧,
历来莫衷一是。
不知…小九哥可曾听张公子更倾向于哪一说?
或有其他见解?”
这个问题更专业,
直接涉及到经学界的学术争论,
绝非一个书童能答上来的。
她紧紧盯着苏惟瑾,
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苏惟瑾心中叫苦,
这赵小姐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啊!
他沉吟了片刻(超频大脑疯狂检索比对后世考古发现及天文历法知识),
谨慎开口道:
“小人愚钝,于历算之道仅是耳闻。
曾恍惚听少爷提及…
提及或许二者皆未得全貌。
近年似有古碑出土(实则是他前世记忆中的考古发现),
其上历法似与二者推算皆略有出入,
或可佐证上古历法本就与后世推演略有不同,
‘期年’之数或是约数,
或是另有观测之法,
非纯然推演可得…
小人胡言乱语,小姐万万勿怪!”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
既引用了尚未广为人知的“考古发现”(提前N年),
又模糊了来源(推给张诚),
最后还以“胡言乱语”自谦,
堪称甩锅与展露锋芒的完美结合。
然而,听在赵文萱耳中,却不啻于惊雷!
古碑出土?
历法差异?
约数?
观测之法?
这些说法闻所未闻,
却又隐隐契合了她父亲李教谕私下与她讨论此问题时的一些模糊猜想!
这绝不可能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能说出来的!
更不可能是一个小小书童能凭空编造的!
真相,几乎呼之欲出!
赵文萱只觉得胸口一股热流涌上,
激动得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但看向苏惟瑾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那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发现瑰宝般的欣喜,
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欣赏和探究。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
声音依旧温和,却带上了几分真诚:
“小九哥何必过谦。
虽是耳闻,却能记下并理解至此,
已是极为难得了。
今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解了我许多疑惑。”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厚厚的册子,
飞快地塞到那蓝布包裹里,
低声道:
“这是我平日读经史时的一些浅见和疑问,胡乱记了些。
放着也是蒙尘…
若小九哥平日得空,
或可…看看解闷?
若有所得,他日有缘,再请教。”
苏惟瑾心中剧震!
这…这是赵文萱的读书笔记?
这可是无价之宝!
对于一个缺乏正规学习途径、
全靠自己摸索的人来说,
这不啻于指路明灯!
尤其这还可能代表着李教谕的学术观点!
他立刻起身,深深一揖:
“小姐厚爱,小人…感激不尽!
定当珍重!”
他没有推辞,也知道推辞反而显得虚伪。
赵文萱见他如此,
脸上微微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点了点头:
“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
她起身,带着丫鬟离去,
步履似乎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走出几步,她又回头,
看了一眼仍躬身立在原地的清瘦少年,
阳光下,他的身影似乎笼罩着一层难以看透的光晕。
知音难觅,奇才隐于尘埃。
赵文萱的心湖,被投下了一颗石子,荡开层层涟漪。
苏惟瑾直起身,
紧紧抱着怀里的书和那份意外的“礼物”,
看着那窈窕背影消失在巷口,眼中光芒闪烁。
渠道,打通了!
而且,似乎还意外地…
收获了一份难以言喻的欣赏。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
快速将东西藏好,
恢复成那个低眉顺眼的书童模样,
悄无声息地溜回了张府。
后院依旧安静,
张诚的鼾声隐隐从书房传来。
但苏惟瑾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彻底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