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教授的真意 (第2/2页)
　　
　　长久的沉默。
　　
　　只有通风系统的低鸣，和远处隐约的警报声。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林振华最终开口，“我们的意识档案会被删除。我们真正地、彻底地死去。”
　　
　　“我们已经死了，振华。”陈教授轻声说，“1999年那场事故，我们就该死了。是我们贪心，把自己上传，以为自己能永远存在。但这不对。死亡是自然的一部分，逃避它只会制造更多痛苦。”
　　
　　沈静慢慢走到陈教授身边，赵明玥的身体摇晃着，几乎站不稳。“他说得对。我早就该死了。是我太自私，想留在小雨身边，结果把她卷进这一切。”
　　
　　她看向秦云：“带小雨走。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芯片启动后，研究所会混乱一阵子，那是你们的机会。”
　　
　　“那你呢？”秦云问。
　　
　　“我和他们一起。”沈静微笑，那个笑容里有沈静的温柔，也有赵明玥的坚毅，“这是我们欠的债。”
　　
　　林振华站在走廊中央，纯黑的眼睛看着他们。然后，很慢地，他点了点头。
　　
　　“好吧。”他说，“但让我做触发者。这是我欠林川的——让他父亲亲手结束这一切。”
　　
　　陈教授犹豫了一下，看向沈静。
　　
　　沈静点头。
　　
　　陈教授走到林振华面前，将芯片插入一个便携读取器，然后将读取器连接上林川的手臂——那里有林川自己的接口疤痕。
　　
　　“信号模型已经构建完成。”陈教授操作着读取器上的小型屏幕，“你的意识档案会先被删除，然后是沈静的，最后是协议启动。整个过程大约需要三分钟。”
　　
　　“三分钟。”林振华重复，“够说再见了。”
　　
　　他转向秦云，那双纯黑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人性化的情感：“告诉林川……我很抱歉。但告诉他，我爱他。一直。”
　　
　　然后他看向沈静：“老朋友，下辈子如果还能见面——”
　　
　　“希望是在更好的地方。”沈静接上他的话。
　　
　　陈教授按下确认键。
　　
　　读取器发出轻微的嗡鸣。林川的身体开始抽搐，纯黑的眼睛逐渐恢复正常的棕褐色。那是林振华的意识在消散。
　　
　　与此同时，赵明玥也倒下了，沈静的意识离开。
　　
　　秦云冲过去扶住赵明玥，而陈教授接住了林川。
　　
　　三分钟。
　　
　　读取器上的进度条缓慢前进：10%，20%，30%……
　　
　　走廊里的灯光开始闪烁。远处传来系统提示音：“检测到核心数据变动……自毁协议激活准备中……”
　　
　　50%，60%，70%……
　　
　　林川睁开眼睛，眼神迷茫：“发生了什么……我的胳膊……”
　　
　　“别动。”陈教授按住他，“你父亲在完成最后一件事。”
　　
　　赵明玥也苏醒了，她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秦云：“沈博士……她走了？”
　　
　　秦云点头。
　　
　　80%，90%，100%。
　　
　　读取器发出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然后，整个研究所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不是停电——是某种更深层次的寂静。所有机器的嗡鸣声消失了，所有指示灯熄灭了，连通风系统都停止了运转。
　　
　　黑暗中，陈教授的声音响起：“协议启动了。所有神经接口正在接收关闭指令。所有研究数据正在被覆盖删除。”
　　
　　他停顿了一下：“也包括沈雨的接口。”
　　
　　秦云猛地站起来：“手术室！快！”
　　
　　他们冲向走廊尽头的术后观察室。陈教授用备用钥匙打开门，里面只有一台生命支持设备还在运转——它有独立的电池。
　　
　　沈雨躺在床上，身上接着各种管线。监视器显示她的生命体征稳定，但脑电波图几乎平坦。
　　
　　“接口关闭会影响她的脑功能。”陈教授检查数据，“她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苏醒，如果还能苏醒的话。”
　　
　　秦云握住沈雨的手。那只手冰凉，但还有微弱的脉搏。
　　
　　窗外，黎明终于到来。第一缕阳光透过厚重的防辐射玻璃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苍白的矩形。
　　
　　研究所深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那是服务器在物理熔毁。
　　
　　“陈婷会发现。”林川靠在门框上，脸色苍白，“她会派人来。”
　　
　　“我知道。”陈教授说，“我已经安排了撤离。三小时后，有一架医疗运输机会从楼顶停机坪起飞，前往瑞士的一家神经康复中心。沈雨可以在那里得到治疗。”
　　
　　他看着秦云：“你也一起去。带上林川。你们的身份会被重新安排，开始新的生活。”
　　
　　“那你呢？”秦云问。
　　
　　“我留下。”陈教授整理了一下白大褂，“这里是我的责任。而且……陈婷是我的妹妹。有些话，需要我亲自对她说。”
　　
　　警报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
　　
　　陈教授推出一辆担架床：“把沈雨放上来。楼顶通道在走廊尽头，密码是‘0327’。飞机会等你们。”
　　
　　秦云和林川小心地将沈雨转移到担架床上。她的呼吸很浅，但还活着。
　　
　　离开前，秦云回头看了一眼。
　　
　　陈教授站在观察室的窗前，背对着他们，看着窗外的北京城在晨曦中苏醒。阳光照在他花白的头发上，像一层薄薄的金色尘埃。
　　
　　“教授。”秦云说。
　　
　　陈教授没有回头：“走吧。照顾好她。那是沈静最后的愿望。”
　　
　　他们推着担架床进入应急通道，开始爬楼梯。林川用未受伤的右臂帮忙，秦云的左腿每走一步都疼得钻心，但他没有停下。
　　
　　楼顶，晨风凛冽。
　　
　　一架白色的医疗运输机已经启动旋翼，舱门敞开。医护人员接过担架床，将沈雨固定好。
　　
　　秦云和林川登上飞机。舱门关闭前，秦云最后一次看向研究所大楼。
　　
　　在楼顶的另一端，陈教授站在那里，身边是赵明玥。两人都望着飞机的方向。
　　
　　然后陈教授举起手，挥了挥。
　　
　　不是告别。
　　
　　是祝福。
　　
　　飞机起飞，爬升，将北京城甩在下方。城市在晨雾中展开，无边无际，像一片灰色的海洋。
　　
　　秦云坐在沈雨床边，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有了一点点温度。
　　
　　林川靠在舷窗边，看着窗外流逝的云层：“他们会怎么样？陈教授，赵医生？”
　　
　　“我不知道。”秦云说。
　　
　　也许陈婷会来，带走陈教授。也许警方会介入，调查研究所的爆炸。也许一切都还有后续。
　　
　　但现在，此刻，他们离开了。
　　
　　飞机向西飞行，迎着初升的太阳。
　　
　　沈雨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很轻微，但确实动了。
　　
　　秦云屏住呼吸，看着她。
　　
　　她的眼睛慢慢睁开，瞳孔在晨光中收缩。眼神迷茫，空洞，像新生儿第一次看世界。
　　
　　然后，她的目光聚焦在秦云脸上。
　　
　　嘴唇动了动，没有声音。
　　
　　但秦云看懂了那个口型。
　　
　　“秦……云……”
　　
　　他握紧她的手，泪水终于落下。
　　
　　在她身后，舷窗外，太阳完全升起来了。
　　
　　金光万丈。
　　
　　新的一天开始了。
　　
　　无论前方还有什么，至少这一刻，他们还活着。
　　
　　还在一起。
　　
　　这就够了。
　　
　　飞机消失在云层深处，向东，向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