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风起京城 (第2/2页)
“而家,是不能被外人踏破的。”
话音落,幻阵彻底激活。
整条长街,化作一片光怪陆离的山海幻境。三百天兵被困其中,眼前所见皆是扭曲的兽影、诡异的藤蔓、崩塌的地面,耳中所闻皆是凄厉的兽吼、亡魂的哀嚎、还有……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
“稳住!”漆雕无忌咬牙,释放出更浓的疫毒,试图腐蚀幻阵,“这只是幻象!集中精神,破除心障!”
但幻阵的精妙之处在于——它不只是幻象。
那些被拖入“岩壁”的天兵,是真的消失了。那些被藤蔓缠住的人,是真的在被拖向未知的深渊。那些被兽影扑中的,身上会留下真实的、深可见骨的伤口。
因为这座阵法的核心,不是灵力,是记忆。
解离用十七年时间,收集了这条街所有生灵的记忆碎片,将它们炼入阵基。每一块青砖,每一片瓦,都封存着一段真实的、鲜活的记忆。这些记忆在阵法驱动下具现化,形成了介于虚实之间的“记忆实体”。
它们伤人的方式,不是物理攻击,是记忆侵蚀。
被拖入岩壁的人,会瞬间被无数混乱的记忆碎片淹没,识海崩溃。被藤蔓缠住的人,会看到自己最恐惧的记忆场景,精神崩溃。被兽影所伤的人,伤口不会流血,但会永远记住那种痛苦,成为新的记忆碎片,被阵法吸收,壮大阵法的力量。
这是一座会自我成长的、活着的阵法。
“疯子……”漆雕无忌终于感到了棘手,“你居然用人间记忆做阵基?不怕遭天谴吗?!”
“天谴?”解离的笑声从幻阵深处传来,“漆雕无忌,你和我,谁更像该遭天谴的那个?”
漆雕无忌不再废话。他知道,拖延下去,只会让阵法吸收更多记忆,变得更难破解。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暗红色的晶石——正是当初在黑风山,从深渊之眼残力中截取的一丝“眼之碎片”。晶石入手,散发出冰冷而贪婪的波动,连周围的疫毒都开始沸腾。
“既然你用记忆做阵……”漆雕无忌眼中闪过疯狂,“那我就用‘饥饿’,吞了你的记忆!”
他将晶石按在自己眉心。
暗红色的纹路从眉心蔓延开来,爬满脸颊,爬满脖颈,最后覆盖全身。他的眼睛变成了纯粹的暗红色,瞳孔深处,倒映出一只半睁半闭的巨眼虚影。
深渊之眼的力量,哪怕只有一丝,也足以扭曲现实。
漆雕无忌抬手,对着幻阵中央的忆莲楼,虚握。
咔嚓——
幻阵开始崩裂。
淡金色的纹路寸寸断裂,扭曲的建筑恢复正常,兽影哀嚎着消散。那些被吞噬的天兵从岩壁中跌出,但都已神智崩溃,口吐白沫,成了废人。
记忆侵蚀,被更高级的“存在吞噬”强行打断了。
忆莲楼重新露出原貌。楼门打开,解离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溢出一缕鲜血——阵法被破,她受到了反噬。
但她的眼神依旧平静。
“看来……你从‘他们’那儿,得了不少好处。”她擦去嘴角的血,看向漆雕无忌眉心那颗暗红色的晶石。
“彼此彼此。”漆雕无忌收回手,暗红色的纹路缓缓褪去,但他的气息也虚弱了许多——强行催动眼之碎片,代价不小,“现在,你还有什么底牌?”
解离没说话,只是从腰间取下那串琉璃瓶。
瓶中共有七枚,此刻全部亮起,瓶口自行打开,七道颜色各异的光芒飞出,在她身前凝聚成七只形态各异的异兽虚影:忆鼬、狰、九尾狐、巴蛇、祸斗、蜚、还有一只从未见过的、生着双翼的虎形异兽。
“山海七灵,听我号令。”解离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血雾融入七道虚影。
虚影瞬间凝实,化作七只真正的、拥有部分实体和完整灵智的山海战灵!
这是解离最后的底牌——她用十七年时间,收集了七种山海异兽的精魄碎片,温养在琉璃瓶中。平日用记忆碎片喂养,关键时刻,以自身精血为引,可短暂唤醒战灵,为自己作战。
但代价是,每唤醒一次,她会折寿十年。
七只战灵,就是七十年寿命。
“杀。”解离轻声下令。
七只战灵同时扑出!
忆鼬化作银光,专攻识海;狰爪牙锋利,撕裂肉体;九尾狐幻术万千,惑乱心神;巴蛇口吐毒雾,腐蚀一切;祸斗周身燃火,焚尽生机;蜚独眼射出疫毒光束;那双翼虎形异兽则仰天长啸,发出震魂虎吼,让所有天兵动作一滞。
战斗瞬间白热化。
七只战灵虽然只是残缺精魄所化,但每一只都有天仙级别的战力,且各具神通,配合默契。三百天兵虽然人数占优,但在战灵的冲杀下,竟节节败退,死伤惨重。
漆雕无忌脸色难看,亲自出手。
他手中凝聚出一柄暗绿色的疫毒长矛,一矛刺穿了祸斗的胸口。祸斗哀嚎一声,化作火焰消散。但其余六只战灵攻势更猛,尤其是那只双翼虎形异兽,一爪拍碎了三个天兵的头颅,虎尾横扫,将十余人抽飞。
“结阵!‘天罗地网’!”漆雕无忌厉喝。
剩余的两百多天兵迅速变阵,长戟相交,银光交织,在空中结成一张巨大的光网,罩向六只战灵。
光网落下,战灵动作顿时迟缓,像陷入泥沼。
“就是现在!”漆雕无忌眼中闪过厉色,疫毒长矛脱手掷出,直刺解离心口!
解离想躲,但阵法反噬让她动作慢了半拍。眼看长矛就要刺中——
一道银色的剑光,撕裂夜空,精准地斩在长矛之上!
铛!
长矛被斩飞。
夙夜的身影,出现在忆莲楼屋顶。他穿着一身染血的执法司银甲,手中长剑还在滴血,脸色同样苍白,但眼神锐利如初。
他身后,跟着二十几个同样伤痕累累的执法司修士。
“漆雕无忌。”夙夜从屋顶跃下,挡在解离身前,亮出执法司令牌,“以执法司首席巡查使之名,现以‘私调天兵、擅闯人间、危害生灵’之罪,命令你立刻撤兵,回天界接受审查。”
令牌在夜色中散发着柔和的银光,上面刻着的烛龙纹路栩栩如生,代表着天界执法司的最高权威。
漆雕无忌盯着那枚令牌,又看向夙夜和他身后那些明显经历过血战的执法司修士,忽然笑了。
“夙夜,你果然还是来了。”他语气讥讽,“怎么,执法司的问心殿关不住你?还是说……你早就和玄烬勾结,连天界的规矩都不放在眼里了?”
“规矩是维护三界秩序,不是让你滥杀无辜的。”夙夜声音平静,“这些天兵,本该守卫天界、庇佑苍生,却被你私调下界,围攻一家医馆。漆雕无忌,你眼里可还有天规?可还有律法?”
“律法?”漆雕无忌冷笑,“夙夜,你太天真了。这世上真正的律法,从来不是写在纸上的条文,是拳头,是力量,是……谁站得更高,谁看得更远。”
他指了指头顶的夜空:“你以为你在维护正义?不,你只是在维护一个注定要被‘修剪’的旧秩序。而‘他们’,才是制定新规则的人。”
“那就让我看看,你的新规则,能不能在我的剑下活下来。”夙夜举剑,剑尖指向漆雕无忌,“所有人听令——保护忆莲楼,缉拿漆雕无忌。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是!”二十几名执法司修士齐声应喝,虽然人数悬殊,但气势如虹。
漆雕无忌盯着夙夜,又看了看他身后严阵以待的执法司修士,再看了看那六只虽然被天罗地网困住、但仍在挣扎的战灵,以及虽然重伤但眼神冰冷的解离。
他忽然收起了所有表情,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冷漠。
“很好。”他缓缓后退,挥手示意天兵撤阵,“夙夜,你护得住一时,护不住一世。”
他转身,走向那匹梦魇马,翻身上马。
“我们走。”
天兵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街狼藉和数十具尸体。
夙夜没有追。他知道,漆雕无忌敢撤,就一定还有后手。而且现在最重要的,是解离的伤势。
他转身,快步走到解离身边:“怎么样?”
解离撑着门框,摇了摇头,刚要说话,忽然脸色一变,一口暗红色的血喷了出来,整个人向前软倒。
夙夜一把抱住她,入手冰凉,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赤瞳!”他厉喝。
赤瞳从后院冲出来,看到解离的样子,眼眶瞬间红了。
“快,送进去!”夙夜抱起解离,冲进忆莲楼。
六只战灵失去解离的支撑,哀鸣一声,化作光芒飞回琉璃瓶。瓶身表面,同时浮现出细密的裂纹。
这一战,解离赢了。
但代价,惨重得让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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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莲楼内室,解离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色白得透明。她周身经脉寸寸断裂,神血几乎流干,魂魄也因为强行唤醒战灵而受损。此刻的她,比荒原之战后更加虚弱,离死亡只差一线。
夙夜坐在床边,双手按在她胸口,源源不断地渡入灵力,护住她最后的心脉。赤瞳在一旁熬药,药炉里翻滚着暗绿色的药汁,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主将她……还能醒过来吗?”赤瞳声音颤抖。
“能。”夙夜声音嘶哑,但很坚定,“她不会这么容易死。”
他想起刚才在执法司问心殿,那几个长老的嘴脸——口口声声“规矩”“律法”,实则早就被瑶光君的残党渗透。若不是他提前留了后手,带着亲信杀出一条血路,此刻恐怕已经被关进噬魂狱了。
这个世界,正在变得越来越疯狂。
规矩崩坏,秩序坍塌,连天界都开始腐烂。
而解离,是他在这个疯狂世界里,看到的最后一点……像“人”的东西。
不是为了权力,不是为了永生,只是为了保护一条街的邻居,为了保护那些她修补过记忆的、平凡而鲜活的生命。
这种“愚蠢”的坚持,在这个时代,珍贵得像濒临灭绝的物种。
“药好了。”赤瞳端来药碗。
夙夜接过,小心地扶起解离,一点点喂她喝下。药汁很苦,解离在昏迷中依旧皱眉,但本能地吞咽着。
喂完药,夙夜让她重新躺好,盖好被子。然后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尚未散尽的硝烟和满地尸体。
“赤瞳。”他忽然开口,“去联系所有还能联系的人。告诉她们,三天后的会,提前到明天。地点……改到药王谷。”
赤瞳一愣:“为什么?主将她这样,怎么去药王谷?”
“我带她去。”夙夜转身,眼神坚定,“药王谷有药老,有三位九尾狐长老,有最安全的阵法。在那里开会,比在京城安全。而且……”
他顿了顿,看向床上的解离:“她需要续脉丹,越快越好。我等不了二十一天了。”
赤瞳看着夙夜,又看看解离,最终重重点头:“好。我这就去办。”
他转身离开。
夙夜重新坐回床边,握住解离冰凉的手。
窗外,夜色深沉。
明天,又将是一场硬仗。
但这一次,他不会让她独自面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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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完
下章预告: 药王谷会议,各方势力齐聚。续脉丹的凶险服用过程,以及关于“他们”的最终真相。而漆雕无忌的报复,也在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