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墨影重重 (第1/2页)
汴京的夜,浓稠得像化不开的砚台。
尼姑庵偏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苏轼站在案前,指尖在那张《临江仙》残页上轻轻摩挲,烛火映照下,他的眼神没有半分醉意,唯有手术刀般的精准与冷峻。
“不对。”
这三个字轻得像是一声叹息,却让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坡浑身一颤。
“先生,哪里不对?”小坡声音发哑,牙齿不住地打颤。他刚从死里逃生,那冰冷河水的感觉还残留在皮肤上,此刻苏轼的冷静反而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苏轼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怀中摸出一枚随身携带的小巧放大镜——那是他研究金石时用的把玩之物。他将残页凑到烛火下,调整角度,让光线斜射入纸张的纤维之中。
“你看这里。”苏轼指着残页边缘的一处焦痕,“这火烧得蹊跷。火是从纸张背面烧起的,且温度控制得极好,刚好烧到这里就停了,保住了上面的字迹。更重要的是……”
他手指顺着“江海寄余生”的“余”字滑过:“墨迹。”
小坡瞪大了眼睛,茫然地看着。
“这墨,是松烟墨,且加了麝香,和我常用的‘延波纹’墨很像。但是,”苏轼抬起头,目光如炬,“这墨里有‘骨’。墨分五色,新墨火气重,色泽虽黑却浮躁;旧墨沉静,如小儿目睛。这字虽是我笔意,但这墨,至多出炉不过三个月。元丰年间的词,怎会用三个月前的墨来写?”
小坡倒吸一口凉气:“先生是说,这是有人……伪造的?”
“不仅是伪造,还是精心设计的嫁祸。”苏轼将残页扔回桌上,发出一声脆响,“对方算准了我曾在酒后狂写这首词,或许是从哪个歌妓手里流出了底稿,然后模仿我的笔迹重新誊抄。他们不仅要我的命,还要毁掉‘东坡居士’这块招牌。”
“那……那怎么办?”小坡急得快哭出来了,“现在御史台认定是您放的火,连驸马爷都不敢作证。这伪证一出,更是百口莫辩啊!”
苏轼负手踱步,窗外的风雪撞击着窗纸,发出噼啪的声响。他在这狭窄的空间里走了两圈,忽然停下,转身看向小坡,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与狡黠。
“既然他们想演这出‘苏轼纵火’的戏,那我就陪他们演到底。只不过,剧本得改改。”
苏轼走到小坡面前,蹲下身子,视线与齐平:“小坡,你说过,蔡京的人让你偷程颐大人的把柄,对吗?”
小坡点了点头,又慌乱地摇头:“但我没偷到啊,我去的时候,那个暗格里……什么都没有。”
“真的什么都没有吗?”苏轼盯着他的眼睛,“你再想想。那个暗格的灰尘厚度,你是怎么记得的?”
小坡努力回想,额头上渗出冷汗:“我想起来了……那个暗格很干净,像是经常被人开启。但我伸手进去摸索的时候,指尖好像碰到了一块……一块松动的砖石。”
“砖石?”苏轼心中一动。
“对,那砖石有些异样,像是中空的。但我当时太害怕了,没敢多碰,就……就跑了。”
苏轼站起身,眼中的光芒愈发炽热。他在官场沉浮数十年,深谙那些大佬们的行事风格。程颐虽是个迂腐的理学家,但他极其珍视家族声誉。那暗格里若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绝不可能轻易让外人拿走。
“看来,我们得再去一趟司马光府邸了。”苏轼轻声说道。
“啊?现在?”小坡惊恐地捂住嘴,“先生,那里现在被禁军围得像铁桶一样,还有蔡京的死士在暗处盯着,去了就是送死啊!”
“富贵险中求。”苏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那笑容里藏着三分疯狂,“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才是最安全的。蔡京以为我会急着找证人,却没想到我会重返案发现场。”
……
丑时三刻,风雪更甚。
司马光旧邸的废墟在雪夜中显得狰狞可怖,焦黑的梁柱像是一根根刺向苍穹的枯骨。
废墟周围,每隔十步便有一名禁军守卫,他们缩着脖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怨声载道。
“这鬼天气,还要守着个破房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少抱怨了,听说上面还在查,这可是牵扯到苏学士的大案。”
就在两名守卫交接换班的瞬间,一道黑影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贴着地面的阴影滑过。那不是苏轼,而是道潜带来的助手——那位身手矫健的“墨客”。
墨客借着枯树的掩护,在雪地上几乎没有留下任何脚印。他飞身跃上废墟旁的一棵老槐树,从怀中掏出一枚弹弓,朝着远处的马厩射出一枚石子。
“哐当!”
马厩里的马匹受惊,嘶鸣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什么情况?”守卫们顿时慌乱起来,大半人朝着马厩涌去。
趁着这短暂的空档,一个裹着厚重蓑衣的身影从侧面的排水沟里钻了出来。正是苏轼。他穿着一身从杂役那里“借”来的旧棉袄,脸上抹了些锅底灰,乍一看就像个逃难的乞丐。
他按照小坡提供的方位,猫着腰,避开坍塌的梁柱,摸到了后书房的残垣断壁处。
风在废墟间穿梭,发出呜呜的怪声,仿佛司马光的亡魂在叹息。
苏轼屏住呼吸,在一堆焦黑的瓦砾下翻找。他的手指被瓦片划破,但他浑然不觉。
“在这里……”
他终于摸到了那块松动的青砖。周围是被大火熏黑的痕迹,但这块砖却异常干净,显然是有人最近清理过。
苏轼深吸一口气,轻轻按下青砖。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声响起,青砖下方缓缓弹出一个极小的暗格。暗格里空空如也,正如小坡所说。
“难道猜错了?”苏轼心中一沉。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的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那声音极轻,像是雪落在枝头,但在死寂的废墟中却如惊雷般刺耳。
苏轼浑身的汗毛瞬间竖起。
“苏子瞻,你果然还是来了。”
一个阴冷的声音从黑暗中飘来。
苏轼猛地回头,只见那堵摇摇欲坠的断墙上,站着一个黑衣人。他脸上戴着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充满戏谑的眼睛。他的手中,把玩着一把薄如蝉翼的短刀。
“蔡京的走狗。”苏轼冷哼一声,缓缓站直了身子,尽管手心里全是冷汗,但他面上却保持着那份文人的傲骨,“既然知道是我,为何还不动手?”
黑衣人轻笑一声,从墙上一跃而下,落在离苏轼五步远的地方:“动手?那样太无趣了。大人可是说了,要让你亲眼看着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走进死局的。这废墟之下,埋着你想要的‘真相’,也埋着你的‘坟墓’。”
说着,黑衣人手中的短刀猛地一挥,一道寒光直逼苏轼的面门。
苏轼虽然不懂武功,但年轻时也曾骑马射猎,反应极快。他猛地向后一仰,整个人摔在瓦砾堆中,堪堪避过那一刀。短刀削断了他的一缕头发,深深插入旁边的木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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