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墨影重重 (第2/2页)
“好险。”苏轼心中暗道。
他顾不得疼痛,顺手抓起一块半焦的木头砸向黑衣人,连滚带爬地躲进了一堵断墙后面。
“还想跑?”黑衣人如同猫捉老鼠一般,慢条斯理地逼近,“你以为那个叫小坡的小崽子告诉你的就是全部真相吗?程颐那老顽固,怎么可能把把柄放在这么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苏轼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心脏剧烈跳动。黑衣人的话像是一根刺,扎进了他的脑海。对,程颐生性多疑,那个明面上的暗格,或许是故意留给贪婪之人的陷阱。
那真正的秘密,在哪?
苏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的目光在周围急速搜索。这里曾是司马光的书房,满地都是烧焦的书籍残卷。
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房梁上方。
那里挂着一幅被烟熏得漆黑的匾额,上书“实事求是”四个大字。这是司马光亲笔所书。但奇怪的是,这幅匾额在火灾中虽然受损,却并没有掉下来,而且匾额与房梁连接的地方,有一处极不自然的突起。
司马光一生严谨,这匾额挂得歪了?
不,不是歪了。
苏轼脑海中灵光一闪。元丰年间,他曾来此做客,当时司马光站在梯子上亲自挂匾额,曾开玩笑说:“此处虽高,却可俯瞰天下。”那时候,匾额是正的。
现在的歪斜,是因为……下面少了东西支撑!
“原来在这里!”
苏轼心中大喜,但也顾不得许多。他看着逼近的黑衣人,大声喊道:“你说得对,程颐确实狡猾!但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这火会烧掉他的伪装!”
黑衣人一愣:“什么意思?”
“你看那里!”苏轼指着匾额下方的虚空,“那是程颐私通新法的铁证!”
黑衣人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就在这一瞬间,苏轼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他没有逃,而是抓起旁边一根燃烧的木棍,猛地捅向了那堵支撑着房梁的脆弱断墙。
“轰隆——”
本就脆弱的墙体受热受力失衡,瞬间崩塌。巨大的烟尘和碎砖石如同雪崩般砸落,正好落在黑衣人站立的位置,也将苏轼自己掩埋在了一堆杂物之下。
黑衣人大惊,连忙挥刀格挡,却被一根巨大的横梁压住了腿脚,动弹不得。
“啊!该死!”
黑衣人怒吼着,拼命挣扎。
而在混乱的烟尘中,苏轼灰头土脸地爬了出来,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捡起那根燃烧的木棍,用力向上一挑,狠狠地砸向那个悬挂匾额的连接处。
“给我下来!”
“砰!”
匾额坠落,连带砸裂了上方的一根中空木管。
“叮当。”
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响起。
在纷乱的烟尘和碎木中,滚落下来一个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铜管。
苏轼眼疾手快,一把抓起那个铜管。
“别动!”被压在横梁下的黑衣人嘶声力竭地吼道,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惊恐,“那是……那不能看!”
苏轼握着铜管,感受到那种冰冷的质感。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黑衣人,冷笑道:“是不是不能看,不是你说了算的。”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和铠甲碰撞的声音。禁军听到了动静,正向这边涌来。
“走!”
苏轼知道不能久留,他将铜管塞入怀中,借着夜色和废墟的掩护,朝着相反的方向——那个排水沟狂奔而去。
风雪似乎更大了,掩盖了所有的足迹,也掩盖了这废墟下刚刚发生的生死博弈。
苏轼一路狂奔,直到远离了那片死地,才在一座破败的土地庙前停下脚步。他大口喘着粗气,心脏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他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那个铜管。
铜管的封口处,火漆完好无损,上面赫然刻着一个篆字——“颐”。
果然是程颐的东西!
苏轼深吸一口气,刚想打开,却忽然停住了动作。他的目光落在铜管的底部。那里有一个极不起眼的针眼大小的孔洞,正散发出一股极淡极淡的甜杏仁味。
若是普通人,恐怕根本闻不到。但苏轼精通药理,曾为配制墨香研究过各种香料。
这是……牵机引。
只要一撬开这封口,藏在里面的细针就会弹出来,刺破拿着人的手指,毒气瞬间入体。这是江湖上最阴毒的防窃手段,程颐一个讲究“存天理灭人欲”的大儒,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除非……
这东西,原本就不属于程颐,或者,程颐早就被卷入了一个比他想象中更深、更黑的漩涡。
苏轼的手僵在半空中,冷汗顺着额头流下。
“这哪里是证据……”苏轼苦笑着看着手中的铜管,“这分明是阎王爷的请帖。”
就在这时,庙门外传来一阵轻柔的脚步声。
“子瞻兄,夜深风雪,不回家抱暖炉,却来这破庙里把玩铜管,雅兴啊。”
一个熟悉而戏谑的声音响起。
苏轼猛地回头,只见庙门口站着一个身披大红僧袍的和尚,光头上冒着热气,手里提着一壶酒,正是他的好友佛印。
“佛印?”苏轼松了一口气,随即又警惕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佛印走进庙来,将酒壶递给苏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不来,谁来替你收尸?你这手若再抖一下,咱们这明年的今日,可就得一起去喝孟婆汤了。”
苏轼看着佛印那双仿佛看透世间万象的眼睛,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你知道这管子里是什么?”
佛印接过铜管,在手中掂了掂,脸上笑意渐敛,露出一丝前所未有的严肃:“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我知道,拿这个东西的人,如果不把它交给蔡京,那他在汴京城,就再也无立锥之地了。”
苏轼接过酒壶,仰头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烧进了胃里,却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
“立锥之地……”苏轼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大宋疆域万里,若容不下一个苏东坡,那我便把这管子里的东西,刻在石头上,让天下人都看看!”
他将铜管郑重地揣入怀中最贴身的地方,转身看向佛印。
“走吧,该去面对这一场好戏了。”
风雪中,一文一僧两个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而在他们身后的司马光旧邸废墟上,那个黑衣人终于从横梁下挣扎着爬了出来,看着苏轼离去的方向,露出一个阴毒的笑容。
“跑吧……跑得越远越好。猎物跑得越欢,吃起来才越有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