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垂帘听怒 (第1/2页)
汴京的春,来得总是比江南要迟,且冷硬得多。
福宁殿后的垂拱殿,此刻气压低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殿内的地龙烧得正旺,却驱不散那股弥漫在金碧辉煌之下的森森寒意。
高太后端坐在珠帘之后,那帘子是用南海进贡的鲛纱织成,薄如蝉翼,却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隔绝了臣工们的视线,只能隐约看见太后手中那串缓缓捻动的佛珠。
那是紫檀木的佛珠,每捻动一颗,便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咔哒”声,在死寂的大殿里,听得人心惊肉跳。
“啪!”
一本奏折被狠狠地摔在阶下,弹起又落下,滑到程颐的膝边。
那是苏轼从杭州发来的急报——关于钱塘江海船私通倭寇、企图屠城的详细记录,以及那本从死人身上抠出来的“江南义庄”账本。
“程颐,你还要跪到什么时候?”
珠帘后,高太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透入骨髓的倦意与威压。
程颐跪在冰冷的金砖上,额头已磕出了青紫。这位平日里讲究“存天理灭人欲”、哪怕面见皇帝也不肯弯一下腰的理学大儒,此刻却面如死灰,浑身颤抖。
“太后……臣……臣知罪。但臣真的不知蔡京竟敢私蓄甲兵,更不知那郑五……”
“不知?”高太后冷笑一声,“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知道?为了掩盖你兄长程颢当年那几封探讨变法的书信,你竟然默许蔡京那个奸佞,在汴京城里玩弄权术,构陷忠良!甚至到了杭州,还纵容其死党意图勾结外夷!这便是你所谓的‘天理’?这便是你维护的‘道统’?”
程颐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血丝,声音嘶哑:“太后!臣所做一切,皆是为了洛党,为了朝局稳定!若是程颢兄长的书信公开,旧党内部必将分裂,新党必将复辟!臣……臣只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啊!”
“两害相权?”高太后缓缓站起身,珠帘随之晃动,“你为了一个‘虚名’,为了所谓的‘党派纯洁’,竟不惜让杭州百万生灵涂炭,竟不惜让大宋的江山受辱!程颐,你读了一辈子圣贤书,却读成了一个‘私’字!”
她猛地一挥衣袖,一只精美的茶盏从帘后飞出,摔得粉碎。
“传哀家懿旨!”
程颐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程颐,品行不端,欺君罔上,知情不报,致使奸党坐大。着即革去通直郎、崇政殿说书等职,勒令即日出京,回洛阳老家闭门思过!没有哀家的手谕,永世不得录用!”
这一声旨意,如同晴天霹雳,震得满朝文武耳膜嗡嗡作响。
程颐并没有谢恩,只是呆滞地跪在那里,仿佛一瞬间被抽去了所有的精气神。他一生为了道统而战,最后却败给了自己的私欲,败给了那个他最瞧不起的“浪荡文人”苏轼的一封急报。
“至于蔡京……”
太后的声音变得阴冷无比,“此獠殃民,罪不容诛。然念在其家族世代为官,且目前证据尚需‘完善’……着即革去户部侍郎之职,贬为翰林学士承旨,发配岭南安置,即刻启程,不得停留!”
“太后!”一名御史忍不住出列,“蔡京通倭、谋逆、蓄意屠城,如此大罪,仅贬岭南,是否太轻了?”
高太后透过珠帘,冷冷地看着那名御史:“轻?你去岭南看看,那瘴气弥漫之地,是去享福的吗?蔡京以为他在岭南还能翻云覆雨?哼,哀家要让他亲眼看着,他在江南的基业如何一点点瓦解,让他知道,什么叫‘天网恢恢’。”
其实,高太后心中还有一层顾虑没有说出口。蔡京在朝中经营多年,根系庞大,若贸然处死,恐激起兵变。只有将他流放,才能慢慢剪除他的羽翼,将这棵毒树连根拔起。
“退朝——!”
随着这一声长喝,这场惊心动魄的朝会终于结束了。
群臣缓缓散去,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凝重。党争这么多年,今日这一战,竟然是两败俱伤。旧党折了程颐,新党折了蔡京,而最大的赢家,似乎是那个还在千里之外、一身泥点子的苏子瞻。
……
三日后,杭州通判府后花园。
海棠花开得正艳,红得像火。但苏府的气氛,却比秋风还要萧瑟。
一骑快马冲进了府门,带来的不是捷报,而是那一纸黄澄澄的圣旨。
宣旨的并不是生面孔,而是那个曾与苏轼在暗窟中有过几面之缘的太监,梁惟简。
“苏子瞻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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