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八十一章 清廉? (第1/2页)
苏凌似十分随意地朝前走去,来到与周幺之前约定的地方。两人迅速隐入聚贤楼旁那条僻静的巷口阴影之中。
周幺立刻上下打量苏凌,见他神色如常,衣衫整齐,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急切地低声问道:“公子,里面情况如何?没出什么岔子吧?那帮老狐狸没为难您?”
苏凌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带着几分不屑的弧度,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语气轻松道:“能有什么岔子?不过是一群披着官袍、满肚子肥肠算计的蠹虫罢了。虚情假意,互相吹捧,再夹枪带棒地试探几句老套路。”
“你看,我这不好端端地出来了?一根汗毛都没少。”苏凌呵呵笑道。
周幺闻言,也放下心来,嘿嘿一笑道:“那就好!我就知道,凭公子的本事,应付他们绰绰有余!”
两人相视,发出心照不宣的低笑。
然而,笑声未落,一阵轻微却清晰的脚步声忽然从巷子更深的黑暗角落里传来,不疾不徐,目标明确地朝着他们而来。
周幺瞬间警觉,肌肉绷紧,手下意识地按向了腰间的刀柄,身体微微前倾,将苏凌护在身后,低喝道:“谁?!”
苏凌也收敛了笑容,目光锐利地投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只见一个身影从阴影中缓缓踱出,借着远处聚贤楼和零星灯笼透来的微弱光线,苏凌看清了来人的面容——竟然是刚刚还在宴席上把酒言欢的户部尚书,丁士桢!
此时的丁士桢,脸上早已没了宴席上那种圆滑世故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常的郑重和严肃。
他依旧穿着那身显贵的绛紫色便服,但在此刻幽暗的巷子里,却显得有几分孤寂和突兀。
周幺不认得丁士桢,见对方衣着不凡,形迹可疑,当即就要拔剑。苏凌却迅速伸手,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腕,微微摇了摇头。
苏凌上前半步,朝着丁士桢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语气平静无波。
“丁尚书?方才宴席之上刚刚见过,不知尚书大人去而复返,在此等候苏某,所为何事?可是落了什么东西?”
丁士桢见苏凌如此镇定,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他也郑重地拱手还礼,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
“苏黜置使,方才宴席之上,人多眼杂,诸多言语......实非丁某本心,更多是言不由衷,逢场作戏罢了。”
他顿了顿,目光恳切地看向苏凌又道:“丁某在此冒昧等候,是有一事相商......此处非讲话之所,不知苏大人可否赏光,移步至寒舍一叙?丁某必当扫榻烹茶,与大人......坦诚相见,一诉肺腑之言。”
这番话说得极其突兀,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真诚”。苏凌心中瞬间警觉,高度怀疑起来。
这丁士桢与孔鹤臣分明是一丘之貉,宴席上还一唱一和,为何转眼之间就单独找来,还要“坦诚相见”?这演的又是哪一出?
然而,丁士桢此人,在天下人口中,风评极佳,素有“清廉如水”、“爱民如子”的美名,是朝野公认的少数清官能吏之一。
此刻看他神情肃穆,言语恳切,又不似作伪。苏凌心中不由动了几分心思——或许,此人并非铁板一块?或许,他与孔鹤臣之间也有龃龉?或许......这是一个难得的、可以深入了解对手甚至找到突破口的机会?
就在苏凌沉吟之际,身后的周幺忍不住凑近一步,用极低的声音急切劝阻道:“公子!不可!此人突然出现,邀您深夜过府,定然没安好心!小心有诈!即便要去,也需带上周幺同往,以防不测!”
苏凌目光闪烁,瞬间权衡利弊。
他回头看了周幺一眼,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即转回头,对着丁士桢淡淡一笑,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和几分属于年轻人的“傲气”。
“周大哥不必多虑。丁尚书乃朝廷重臣,素有清名,岂会行宵小之事?我身为京畿道黜置使,督查吏治,这户部......本就是必须要查访的重要衙门,丁尚书他......我怎样也是要见的。既然如此,丁尚书主动相邀,坦诚相待,那便趁此机会去一趟也无妨。”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一些,既是说给周幺听,也是说给丁士桢听。
“若是前怕狼后怕虎,瞻前顾后,那我苏凌还不如不做这个黜置使了!丁尚书,请前方带路吧。哦,对了......”
他仿佛才想起什么,补充道:“既然是私下叙话,人多反而不美。周大哥,你先回黜置使行辕等候,我一个人随丁尚书前去即可。”
“公子!......”周幺大急,还想再劝。
苏凌却已然摆手,语气不容反驳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丁士桢在一旁看着,眼中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似是欣赏苏凌的胆色,又似有其他算计。
他见苏凌答应,脸上露出“欣慰”之色,再次拱手道:“苏大人果然快人快语,胆识过人!请随丁某来。”
说罢,他竟不再走向聚贤楼正门的方向,而是引着苏凌,朝着巷子的另一头,与来时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
这个细微的举动,让苏凌心中再次一动——丁士桢似乎是在刻意避开可能还未散去的孔鹤臣等人?这更增添了几分此次邀约的神秘色彩。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行在龙台城夜晚寂静的街巷中。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周围的灯火逐渐稀疏,环境也变得更为清幽。最终,丁士桢在一处宅邸前停下了脚步。
“苏大人,寒舍到了。”丁士桢侧身说道。
苏凌抬头望去,借着门前悬挂的两盏光线昏暗的灯笼,仔细打量着这座传说中的户部尚书府邸。
这一看之下,苏凌心中不由得大为惊诧!
只见眼前的府邸,占地并不算很大,甚至可以说有些局促,与周围一些富商巨贾的宅院相比,都显得逊色不少。
院墙是普通的青砖垒砌,因为年久,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斑驳的痕迹和细微的裂缝,并未像其他高官宅邸那样刷上朱漆或者加以繁复装饰。
大门是两扇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榆木门,漆色暗沉,甚至能看到木材本身的纹路,门环也是普通的铜环,并无鎏金镶玉。门楣之上,悬着一块黑底匾额,上面写着两个朴素的楷体大字——“丁府”。
若不是这两个字清清楚楚,苏凌几乎要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这哪里像是一位执掌天下钱粮、位高权重的二品户部尚书的府邸?
其规制之简朴,气象之内敛,甚至连许多城中殷实百姓家的门楣都不如!与他想象中户部尚书应有的那种“堆金积玉、富丽堂皇”的景象,简直是天壤之别!
苏凌心中大为震动,这......这便是丁士桢的府邸?这也太过......简朴了吧?甚至可以说是寒酸!与他户部尚书的身份完全不符!是故作姿态,沽名钓誉?还是说......外界传言非虚,他果真清廉至此?
苏凌心中疑窦丛生,原本对丁士桢的高度怀疑,此刻也不禁产生了一丝动摇。
丁士桢似乎对苏凌惊讶的目光毫不在意,他走上前去,握住门上的铜环,不轻不重地叩击了几下。铜环撞击木门,发出“笃、笃、笃”的沉闷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
等了半晌,门内才传来一阵极其缓慢、略显拖沓的脚步声,一步一步,仿佛走了很久。
又过了一会儿,伴随着“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仿佛不堪重负的漫长声响,那扇沉重的榆木门才被从里面缓缓拉开了一条缝隙。
一个身影从门缝中显露出来。
那是一位老人,一位老得几乎让人担心他下一秒就会散架的老人。
他身躯佝偻的厉害,几乎成了九十度,需要极力仰头才能看清门外的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灰色粗布短褂,下身是同色的裤子,脚上是一双磨得几乎没了底子的布鞋。
往脸上看,他脸上布满了刀刻般的深深皱纹,皮肤黝黑粗糙,写满了岁月的沧桑。他的一双手,如同干枯的树皮,青筋虬结,微微颤抖着。
老人看到门外的丁士桢,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顿时绽放出一个极其和蔼、甚至带着几分依赖的笑容,嘴里发出“呜呜......啊啊......”的含糊声音,一边点头,一边努力地想做出躬身行礼的动作。
苏凌又是一惊!
这老仆......竟是个哑巴?而且如此年迈穷苦!
堂堂户部尚书,连个体面点的门房都没有吗?竟用这样一位又老又哑、行动不便的老人看门?
这......这丁士桢,到底是真的体恤下人,还是刻意做作到了如此地步?
苏凌心中的疑惑达到了顶点。眼前所见,与他预想中贪官污吏的作派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是两个极端。
丁士桢见状,脸上没有丝毫的嫌弃或不耐烦,反而立刻上前一步,伸手虚扶住那老仆,语气温和地甚至带着几分晚辈对长辈的尊敬,笑着说道:“哑伯,是我,回来了。今日在外面吃了些酒,回来晚了些,劳您久等,辛苦您了。”
那被称作哑伯的老仆连忙摆手,嘴里继续发出“呜呜啊啊”的声音,脸上笑容更盛,似乎在说“不辛苦,回来就好”。
丁士桢这才转向苏凌,语气平静地介绍道:“苏大人,见笑了。这位是哑伯,是我父亲当年尚未考取功名时,就在身边伺候的老人了......”
丁士桢叹了口气,又道:“后来哑伯跟着家父进了京城,家父做了京官,哑伯便成了府里的管家,一辈子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如今家父作古多年,哑伯也年事已高,耳朵背了,嗓子也早些年因为一场大病,说不出来话了。”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感伤,“我感念哑伯劳苦功高,又无儿无女,若是离了丁府,怕是难以生存。再者,哑伯也是家父留下的念想......便依旧让他留在府里。如今他年岁太大了,重活也做不了什么,就让他象征性地管管开门闭门的事,也算是......给他养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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