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6章 新的尝试 (第2/2页)
凭借郅都在先孝景皇帝心中的超然地位,法家未必不能再度得到汉天子的青睐,甚至再出一个九卿之首,乃至三公!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偏偏法家又没有墨家钜子那般,可以拍板决定的领头人物;
于是,法家内部自那时起,便分裂为了几个部分。
表面上,这几个分裂的部分还能同仇敌忾,以‘法家危急存亡’为由,维持基本的和谐。
但在暗地里,法家实际上已经就此分裂。
就像儒家分为《诗》《尚书》《春秋》,甚至细分为齐诗、楚诗,左氏春秋、公羊春秋等一样——法家也更具多年前的几大侧重点,分裂成了法、术、势三派。
其中,偏重‘法’的分支,将商鞅奉为流派祖师,以商鞅变法,使秦得强威现实依据,提出‘变法图强’的核心理论。
在这个分支看来,变法,是法家学说的源头,甚至是‘法家’这个学派名称的来源。
法家,就是为了变法而存在!
商鞅在秦变法,是秦得强,韩非子在韩国变法失败,使韩灭亡。
所以,变法才是国家强盛唯一的方式!
变法之法,方为法家正统!
…
第二个流派,即侧重‘术’的分支,则以战国时期的变法家:申不害为祖师。
这一流派宣扬‘术为法用’,强调‘术’,即权术的重要性。
具体而言,便是着重营造自己的人际关系,通过察言观色等手段,控制、操作上下级关系。
很显然,这个流派是吸取了晁错临死前,在朝堂上孤立无援、举目皆敌的教训,决定走‘营造政治势力’的路线,而不是晁错那样的孤胆英雄路线。
…
至于第三个流派,即侧重‘势’的流派,却是以一个相对没那么为人所熟知的法家代表人物:慎子-慎到为流派祖师。
在这个流派看来,法家真正的出路,应该是‘讲法兼势’。
相较于‘法’流派的变法之法,以及‘术’流派的术为发勇,这第三个‘势’流派,则取了相对中庸,也相对温和的路线。
即不嚷嚷着‘无论有没有必要,都必须变法强国’,也不盘算着察言观色,洞察人心,再利用人性巩固自身权势。
而是以‘依法治国’为核心,辅以对‘势’,即大势的精准掌握,来作为学术流派安身立命的根本。
在这个流派看来,势,总是存在的。
只要能掌握‘势’的走向,时刻跟随‘势’,尽可能做到顺势而为,竭力避免逆势而上,就总是能让‘势’站在自己这边。
只要和‘势’站在一起,总是顺势而为,就必然能屹立不倒。
三个流派各有偏重,且依旧以战国末期,法家内部的三个流派为基准。
但不同的是,在经过过去这百十年之后,这三个流派的根基,以及在法家内部的市场,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战国时期,这三个流派当中最得重视、最有市场的,是主张‘法’的变法流派。
法家之所以也被称之为‘申商’之学,就是因为在当时的法家看来,法家的源头,是申不害、商鞅这两位变法家。
申商之学——申不害、商鞅的学问,也就等于说是变法之学。
但在如今汉室,法家内部再度三分之后,这个原本最受重视、最有市场的流派,却成了最势微的那一个。
因为秦的灭亡,让法家隐隐约约之间意识到:商君在秦国的变法,使秦得以强盛不假,但最终,秦也还是灭亡了。
而且是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二世而亡!
从秦一统天下到二世而亡,前后总共才过了十二年!
秦一统天下都花了将近十年的时间!
如果说,秦一统天下之后,法家坚定且自信的认为:变法强国是真的,商君变法让秦得以强盛是毋庸置疑的;
那么,在秦灭亡之后,法家对‘变法强国’四个字,便画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变法强国,是只能强国,却无法让强大的国家长久存在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变法强国,又何尝不是某种意义上的‘变法亡国’呢?
尤其晁错一纸《削藩策》,虽是人亡而政不息,却也还是在法家敏感脆弱的神经上,砸下了一记重锤。
——法家士子,从来都不怕死!
更从不畏惧因变法而死!
只要人亡而政不息,那法家有的是甘愿身死的殉道者!
但是……
也不能总死人啊……
商君变法于秦,车裂而死,不得善终;
李悝变法于魏,直接就是变法失败。
吴起变法于楚,万箭穿心,尸身被车裂肢解,人亡政息;
申不害变法于韩,虽得善终,却只使韩国强于一时,而未能长久延续。
再加上一个被腰斩弃市的晁错……
掰着指头算下来,法家的变法先驱,但凡变法能取得效果的,那就没一个能善终的!
而且即便不得善终,也未必就能完全规避‘人亡政息’的结局,白忙活一场不说,还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如今的法家,不比从前。
从长远发展得角度上来看,法家也不能凭借‘动不动献祭一个代表人物’的方式,来维持自身在华夏思想学术文化界的存在感。
既然变法等于‘必死’,且仍旧有不小的概率人亡政息,那与其再硬着头皮谋变法强国,还不如找找其他的路线。
比如:看似平平无奇,甚至有些怯懦,然实则,却对学派的延续有极大裨益的‘势’流派。
顺势而为,说着简单;
做着,也比顶着天下人千夫所指,顶着既得利益集团,强行变法要简单一些。
再者,诸子百家对于‘势’的解读,也早就有了定论,
——顺势者昌,逆势者亡。
看看儒家,就做的很好嘛?
秦时,能前仆后继的跑去咸阳,想要谋个一官半职;
一俟秦亡,什么焚书坑儒,什么重法轻儒都冒出来了,哪怕被太祖皇帝反复羞辱,也依旧舔着脸上赶着舔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