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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八章 约定

  第六百八十八章 约定 (第1/2页)
  
  秋风已有了肃杀的刀锋,刮过北平宫城层层叠叠的朱墙金瓦,卷下几片早衰的银杏叶,打着旋儿,跌落在冰冷光滑的金砖墁地上,莫莫坐在临窗的暖炕上,炕桌铺着柔软的锦垫,上面摊开着一本《资治通鉴》,墨是新研的,带着松烟特有的苦香,她执着一支紫毫小笔,悬在纸页上方,笔尖的墨汁凝聚成饱满欲滴的一点。
  
  窗棂外,是重重宫阙的檐角,切割着灰白的天际,这里比她住过的西夏宫城更恢弘,更规整,每一块砖石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威权,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深重的、沉淀的皇家气息,混合着熏炉里龙涎香的馥郁,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北地深秋的干冷尘土味。
  
  她低头,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些蝇头小楷上,夏则当年教她时,曾说读史可知兴替,能明人心,她学得很慢,字也写得笨拙,夏则就坐在宽大的书案后,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鬓角那缕刺眼的白发在烛光下格外清晰,他会指着那些拗口的句子,一遍遍解释,声音低沉而耐心。
  
  如今,书是一样的书,字是一样的字,只是,书案后那个耗尽心力教她、也耗尽心力利用她的人,隔着千山万水,留在了风沙漫卷的西凉,再没有人会皱着眉,用指尖敲着桌面,说“陛下,此句不通”;也不会在她终于写对一个复杂的字时,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如释重负的微光。
  
  笔尖的墨终于滴落,在泛黄的纸页上洇开一小团浓黑的污迹。莫莫怔怔地看着那团墨迹,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想去抹开,指尖触到冰凉的纸面,又停住了。
  
  抹不开了--就像有些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她放下笔,目光投向窗外,庭院里,几株移栽的、同样水土不服的江南梅树,枝桠在风中瑟瑟发抖,挂着几朵将开未开的花苞,颜色寡淡,西夏宫城里,她的小院也有这样的梅树,那时,她批不完的奏折堆在案头,户部哭穷,兵部告急,夏则疲惫的身影在烛光下拉得很长,日子是沉重的,像一件浸透了水的棉袄,但那时,那里有风沙的味道,有属于“李继璃”的责任,还有夏则那沉甸甸的、带着悲凉与执念的注视。
  
  而这里?
  
  她是那么格格不入。
  
  她不再能下厨,膳房送来的菜肴,精致得如同画作,每一道都耗费了无数心思,色香味俱全,却总让她想起当年在江南小院里,自己守着炉火,笨拙地煮着粗茶淡饭,顾怀在一旁聒噪地指挥,最后两人对着一锅半生不熟的米饭面面相觑,又忍不住笑出声的日子。
  
  她也不再需要为生计发愁,计算着铜板,盘算着是买半斤肉还是多扯二尺布,内务府的份例源源不断,珠宝首饰、绫罗绸缎堆满了库房,可那些东西,冰冷而遥远,远不如当年顾怀用最后几个铜板买回来的、一块还热乎的桂花糕,塞到她手里时的温度。
  
  她远离了财米油盐,远离了烟火人间,被高高供奉在这金玉堆砌的云端,日子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日复一日地读书、练字,如同在西夏时一样,只是,身边少了一个会不厌其烦、掰开揉碎地给她讲解典故,会在她写坏字时无奈叹息又提笔示范,会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复杂眼神看着她,将她推向风口浪尖又试图为她遮风挡雨的...先生,臣子。
  
  夏则。
  
  这个名字像一根细小的刺,偶尔会扎一下她平静的心湖。
  
  看起来,还是没有释怀啊。
  
  殿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然后是内侍压低嗓音的通禀:“贵妃娘娘,陛下驾到。”
  
  莫莫没有动,只是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那团墨迹上,门被推开,带进一股外面清冽的秋风,也带来了顾怀身上特有的、混合着龙涎香和淡淡墨香的气息,他没有穿繁复的龙袍,只一身玄色行龙常服,像是刚从繁忙的政务中抽身。
  
  他大步走进来,目光扫过暖炕上的书卷笔墨,最后落在莫莫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上,殿内的宫女太监无声地行礼,又无声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殿门。
  
  “哟,贵妃娘娘,用功呢?”顾怀的声音带着只有在她面前会有的慵懒,他走到炕边,很自然地挨着她坐下,伸手就去拿她面前的书,“让我看看,读到哪儿了?‘司马懿诈病赚曹爽’?啧,真晦气啊,登基之前还有老臣骂我是‘行司马家当年旧事’呢,你是不是故意的?”
  
  莫莫没有阻拦,任他把书拿过去。她微微蜷缩了一下手指,目光依旧低垂,落在自己并拢的膝盖上,顾怀翻了几页,指尖划过那些墨字,目光却瞟着她:“半年了,闷不闷?”
  
  “还好。”莫莫的声音很轻。
  
  “还好?”顾怀嗤笑一声,把书丢回炕桌,身体向后一靠,倚在锦垫上,目光投向窗外那几株萧索的梅树,“我看是闷得很!连这树都蔫头耷脑的,跟你现在一个样。”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有些飘忽,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我刚才批折子批得头昏脑涨,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进苏州城之前的日子。”
  
  莫莫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那时候啊,”顾怀的声音带着点追忆的暖意,也带着点自嘲,“世道乱得跟一锅粥似的,咱们走出大山后,我一个有点小聪明、更多是走投无路的少年郎,坑蒙拐骗,就为了找点活儿干,挣几个铜板,有时给人抄书,有时去码头扛包,运气好点能混进大户人家当个临时账房...挣来的钱,交给你,你就仔仔细细地数,盘算着够不够买米买面,够不够撑到下个月。”
  
  他的目光落在莫莫低垂的眼睑上,仿佛能穿透时光,看到那个黑黑瘦瘦、眼神懵懂却异常执拗的小丫头:“那时候,最大的念想是什么?就是盼着哪天世道真他妈的安稳下来,手里能攒下点钱,不用多,够在江南置办个小院子,当个富家翁就行,院子不用大,有口水井,养几只鸡鸭,再养条土狗...那狗啊,得是黄毛的,傻乎乎的,就爱在我躺着的竹躺椅前头打转、撒欢。”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虚幻的温柔:“你呢?就每天等着我回家,甭管挣没挣到钱,推开门,灶上总有热乎的饭食,桌上总有一碗放凉了的粗茶,吃完饭,碗一推,往躺椅上一瘫,看着你在院子里喂鸡、扫地,听着那傻狗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就觉得,这一天天的累,值了。”
  
  顾怀转过头,认真地看向莫莫的侧脸,她的脸颊在窗外透进来的天光下显得白皙而沉静,褪去了曾经的微黑,眉眼长开,清丽得如同贺兰山巅未被污染的雪莲,他轻声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和小心翼翼:
  
  “莫莫,那样的日子...你喜欢么?”
  
  殿内静默下来,只有熏炉里炭火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秋风从窗棂缝隙钻入,带来远处宫苑里枯枝摇曳的呜咽。
  
  过了许久,久到顾怀几乎以为她不会回答时,莫莫才极轻微地点了点头,她的目光依旧落在自己的膝盖上:
  
  “很喜欢。”
  
  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地,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砸在顾怀的心上。
  
  喜欢。
  
  很喜欢。
  
  那个只有他们两个人、为了一碗热粥而满足、在月光下缝补衣裳、在破木门前等待归人的日子,那是她灵魂深处最深的烙印,是她颠沛流离岁月里唯一的锚点,是“莫莫”这个名字下,最真实、最渴望的活法。
  
  顾怀的嘴角向上弯起,那笑容直达眼底,驱散了眉宇间连日来的沉郁,他伸出手,轻轻覆上她放在膝头的手背,那手微凉,指尖圆润,曾经劳作留下的薄茧已淡得几乎摸不到。
  
  “我们当然当然会在一起一辈子,”他说,“不管是在小院子里当富家翁,还是在这鸟笼子似的皇宫里当皇帝贵妃,总之,你跑不掉,我也赖定你了!等我把该料理的都料理干净了,等这海外的金山银山都挖回来堆满了内库,总有咱们清闲下来,过那富家翁日子的时候。”
  
  他的话音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仿佛要看进莫莫平静眼眸的最深处:“但是,莫莫...”他的声音低沉了些,“你心里,是不是...还想着西夏?”
  
  莫莫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她没有立刻抽回手,也没有抬头,只是那被顾怀握住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滞了。
  
  “我其实...都能理解,”顾怀没有逼问,只是缓缓摩挲着她的手背,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雀鸟,“那里,毕竟是你待了不短时间的地方,夏则那老狐狸,费尽心机把你推上那个位置,让你看奏折,让你听朝议,让你看着那些党项遗民对着你跪拜,把你当成他们最后的指望...日子久了,就算知道是假的,就算心里再别扭,那份沉甸甸的东西...那份责任,或者别的什么,它就在那儿了,像块石头,压在心上,是不是?”
  
  莫莫没有说话,但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许久,莫莫才抬起眼帘,目光不再躲闪,直直地迎上顾怀的眼睛,她的眼神很复杂,有茫然,有挣扎,也有一丝被看穿后的疲惫。
  
  “我不知道,”她轻轻地说,“我只是...在那里,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夏相...教了我很多,很多人跪着叫我陛下,”她顿了顿,似乎在努力寻找合适的词汇,“他们...需要那个位置,需要一个人坐在那里,就像...就像你批奏折,需要坐在龙椅上一样。”
  
  她的话语断断续续,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却清晰地勾勒出她内心深处那份无法言说的重量--那并非对权力的眷恋,也非对公主身份的认同,而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一种对那些将她推上神坛、也将希望寄托于她身影的党项遗民,无法彻底割舍的牵连,是夏则耗尽心血点燃的星火,在她心底留下的一丝余烬。
  
  顾怀看着她,眼神里的锐利渐渐被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悯的理解所取代,他伸出手,这次没有碰她,只是覆盖在她放在书案的手背上,他的手心温热,带着常年握笔和握剑留下的薄茧。
  
  “我懂,”他低声说,“你不是真把自己当成了那个西夏公主,你只是...把夏则那老狐狸的执念,把那些党项遗民的期盼,把那段在西凉挣扎求存的日子...都装进心里了,像背着一个包袱,丢不掉,也放不下。”
  
  莫莫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她反手,轻轻地、却坚定地握住了他覆盖在她手背上的手。
  
  “不过,”顾怀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轻松而笃定,带着他特有的那种混不吝的自信,“现在,这些都跟你没关系了,你是我的莫莫,是大魏的贵妃,这就够了,忘掉西夏吧,忘掉你曾经去过那里,也忘掉那些原本就不应该由你背负的责任。”
  
  莫莫看着他,清澈的眼底映着他笃定的笑容,过了几息,才缓缓地、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
  
  “我试过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清晰,“忘不掉。”
  
  顾怀微微一怔。
  
  莫莫的目光越过他,再次投向窗外那片被宫墙切割的、灰蒙蒙的天空,仿佛要穿透这重重殿宇,望见那片遥远的、风沙弥漫的土地。
  
  “西夏,夏相...还是会很难,”她轻轻地说,“西夏以后该怎么办?夏相他,为了西夏...把自己都烧尽了。”
  
  她想起了兴庆宫文华殿里,那个鬓角早早染霜、在堆积如山的奏折后疲惫揉着眉心的身影,想起了他最后看向自己时,那复杂得难以言喻的眼神,有愧疚,有释然,也有一种近乎虚脱的平静。
  
  顾怀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伸手探入自己宽大的行龙服袍袖里摸索起来。
  
  “我这两天,收到一份东西。”顾怀松开了她的手,取出一份被火漆封缄、又被小心拆开过的密函,函套是普通的深青色,没有任何标识,但纸张的质地和边缘磨损的痕迹,都透着远道而来的风尘仆仆,他将其轻轻放在炕桌上,推到莫莫面前,“通过锦衣卫最隐秘的渠道送来的,你看看。”
  
  莫莫的目光落在那份密函上,她没有立刻去拿,只是静静地看着,半晌,才伸出纤细的手指,慢慢拿起,展开。
  
  映入眼帘的,是夏则那熟悉的、力透纸背却难掩疲惫的字迹,不是奏疏的格式,更像是一封私信,却又字字千钧。
  
  “...臣夏则顿首再拜...西夏复立,本赖天朝威德,魏主洪恩...然国小力微,夹缝求生,仰人鼻息,名为藩属,实难自立...党项遗民,久沐华风,心向中原久矣...与其困守虚名,坐待倾覆,不若举国内附,永为臣藩...恳请陛下圣裁,去西夏国号,废帝制,置河西道,设州府,行郡县...夏主...降封凉国公,世镇河西...臣,愿领河西道安抚使,竭尽残躯,抚民安边,导耕织,兴文教,促其渐融华风,永绝边患...”
  
  莫莫的瞳孔出现了几丝颤抖。
  
  归化!内附!去国号!废帝制!
  
  这是夏则写的?是那个为了“西夏”二字可以把自己变成鬼魂,可以背负万千亡魂执念,可以忍辱负重十八载,甚至不惜将她这个无辜者推上祭坛也要让党项旗帜重新飘扬在西凉土地上的夏则...写的?
  
  他竟然主动提出,要亲手埋葬他耗尽半生心血、燃烧一切才复活的西夏国祚?!
  
  巨大的震惊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莫莫,她握着羊皮纸的手指微微颤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猛地抬起头,看向顾怀,清澈的眼底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名为“难以置信”的剧烈情绪波动。
  
  “他...他怎么会...”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顾怀看着她的反应,嘴角却勾起一抹复杂难言的弧度,他说:“我看到这个的时候,也差点以为他疯了,他居然...主动要把西夏彻底并进来?”
  
  他拿起炕桌上的茶碗,抿了一口,微苦的味道让他皱了皱眉:“不过我让锦衣卫反复确认过,是真的,不是试探,不是缓兵之计,他是真的...放下了,或者,是认清了。”
  
  他放下茶碗,目光复杂地看着莫莫,“我想,或许...你在兴庆府最后对他说的那些话,还有你最终选择跟我走...终究是把他最后那点支撑的幻象,也给戳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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